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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王茂堂

•军人系列长篇小说• 残 生 日 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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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28 19:36:3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王茂堂 于 2019-1-28 19:39 编辑


                                                       一九六七年五月十七日  天气  晴  闷热

       眼看着村里的大字标语和毛主席语录就要写完了,我感到了一种恐慌。我要是干完了这项工作,要想继续在队里挣工分,那就要开始下地!我不是怕累,最怕枯燥,更怕自己的才华得不到展现。我的猜测很快就得到了证实,早上耀星哥笑着对我说,小松,你要抓紧用四五天时间,把大字标语和毛主席语录扫一扫尾,还有一项更重要的工作,让你干。
       杏花也看出了我的不高兴,说,小松,不是有一个地方要你去帮忙吗?我们这里干完了,你就到那里去!我有点无奈地说,当时我是为了让队长给我们增人,才那样说的。杏花姐长长地叹了一声。我说,杏花姐,趁着这里没有人,你赶快也倒上点油漆吧。我和杏花倒好了油漆后,我拿起两个新毛刷,刚刚递给杏花姐,耀光嫂子一步就闯了进来。
       我拿起两个新毛刷也递给了耀光嫂说,眼着看咱们就要散伙了,也给你两个毛刷,你也好用那些油漆,刷一刷你家的门窗。谁知耀光嫂子气哼哼地说,刷他娘的一个老屌!让我把那些油漆,砸了一个稀巴烂!我这才看到耀光嫂子的脸上被人打得青一块紫一块,问,耀光哥揍你了!哼,我也没少饶他。脏×抠的,他在家里是谁的话也不听,是专门听他娘的,娶我的时候说已经好了,我们住的那三间南屋是我们家的,现在他们家又要在那三间南屋里想娶他兄弟媳妇!也不访一访我蔡卓秀是个干啥的,我还吃他娘俩那一套?
我感到可笑,可是当我看到耀光嫂子被打伤的脸上时,一点也笑不出来。


                                                           一九六七年五月十八日  天气  晴

       早上耀星哥又催我,小松,村里的语录牌你必须在三天之内完成,如果实在完不成,就是剩下一块两块,也无所谓。我点了点头,但总感到杏花姐有一些异样,就问她,怎么了?杏花姐长长地叹了一声,眼里的泪水一下子流下。经她慢慢地一说,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有人给她介绍了一个对象,是杨庄煤矿上的工人,比她大着有五六岁,是矿上一个下井的工人。她不有点同意,但是她爸爸却对这桩婚事,非常的赞同。小松,你说说看,这件事行不行?
       我总觉得杏花姐年龄太小了,过早地决定她的婚姻,即使不是悲剧,也将是个不小的心理负担。但是,在嘴上我却对她这样说,杏花姐,你要是找上一个煤矿工人和你一块过日子,也挺好。煤矿工人挣的钱多!

                                                                              ·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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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29 18:58:4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王茂堂 于 2019-1-29 19:02 编辑


                                                        一九六七年五月十九日  天气  阴

       收尾工作挺紧张,有的语录栏还没有框上边,有的主席像用铅笔描上了,但却还没有用黑油漆勾勒出来。今天杏花姐没来。我让耀光嫂子去喊她。谁知耀星哥却说,不用去喊她了,过上几天杏花要定亲了,今天她和她的对象要到县城里照相买东西。
       一听这样,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看起来是我昨天说过的那些话,从而决定了杏花姐的这一命运。耀光嫂子也看出了我的不安,小松,是不是一听到杏花订亲你的心也动了?要不我给介绍我娘家最小的那个小妹。她叫雅儿,模样长得很有灵性,她正在县里上高中,在年龄上要大你三岁。女大三,抱金砖!
       耀光嫂,你烦人不?你还是赶快想办法,跟我耀光哥搞好关系吧!她笑了笑说,我们俩已经和好了,他兄弟结婚不准备去住我们的屋了。嗨,要不是那天我气的把那些油漆都砸了个巴烂,这一回我还真要好好地去油一油我家的那三间屋的门窗。
         我说,这里剩下了很多油漆,你拿就是。耀光嫂子睁大眼睛,真的?那还有假,等今天下午干完活,由我来帮着你提回家。耀光嫂子喜得眼角和嘴角一起往上翘。她又说起了妹妹雅儿,人长得是如何漂亮,脑袋瓜又怎样的聪明。我立即就烦了,耀光嫂子,你要是再和我说这些,我可一滴油漆也不给你。她这才老实下来。
       晚上娘奇怪地问,小松,你长吁短叹地,在想什么?我说,明天我把写字的活干完,后天,就很有可能就要和你们一个样,也要下地干活了。爹长长地叹了一声,小松,你很有本事,又要求上进。非常可惜,你摊上了我们这个普普通通农村家庭,又摊上我这个没有能耐的老爹。

                                                           一九六七年五月二十日  天气  晴

      今天头午,我把村上的语录栏和大字标语全部都干完了。我和耀光嫂子说,下午你就别来了,让我领着大队长验收验收就行。耀光嫂子有一些恋恋不舍,没听说大队长明天安排你干啥?我说,他们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下午,我无精打采领着耀星哥到处转了转,他非常满意,很不错,想不到你在这件事上能善始善终。这样,明天你就可以到房镇公社的革命委员会,去报到了。你说什么,明天你让我到公社革委会去报到?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公社革命委员会准备举办一届“阶级斗争展览会”,他们点着名要你去参加筹办。我和公社革委会的刘主任已经协商好了,由他们公社革委会给你发生活补助,我们大队每天还是给你们记七分工。
       我高兴得不行,没想到这样的大好差事,还能落到我杨耀松头上!工分和生活补助那都是一些小事,关键是又给了我一次发挥才能的好机会。我连忙说,谢谢你,耀星哥。你千万别谢我,这可是你靠着你自己的才能争取来的。你在队上一共干了两个半月,我让大队会计和你结账。考虑你到公社里干,是代表我们大队,不能再穿这身衣服去了。大队商量了一下决定用现金和你结账,一天一块五毛钱。大队会计已经把表造好了,你到会计那里签名拿钱去吧。
       当我拿到了一百一十二块五毛钱时,心里面不由就有一点惭愧,因为一个壮劳力在队上拼死拼活地干上一天挣上十分工,才九毛钱,而我这七分工就命到了一块五!这样能行吗?
       这没有行不行?他们要有你杨耀松这样的本事,我同样一天也给他们一块五。小松,到了公社革委会你要听刘主任的话,无论干什么,都要三思而后行。最后耀星哥还叮嘱我说,让我明天早上八点到公社里报到,第一天最好不要去的太晚,这样会给人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回到家,让把我到公社里去帮忙的消息说了,全家人都很高兴,爹和娘喜得一直合不拢嘴。岳婶和岳叔也说,咱们小松说不定以后还真成了个大干部!岳叔从北屋拿出了一瓶酒,说要和我爸喝上两上盅庆,祝庆祝。很快,我们两家的小饭桌在院子里再一次凑到了一起。大哥用手掏了掏口袋,接着站起了来。我问大哥,你干什么?他说,我去小买部买上个午餐肉罐头,也好让爹和岳叔下酒。
       我从口袋掏出了二十块钱递给了大哥,你去买个鱼罐头和一个肉罐头,再给琼妮买上两个水果罐头。最后再给爸和岳叔一个人买上他两瓶酒。大哥从我手里接过那二十块钱,得意地吹着口哨走了。
       见到人们对我的再次大方而吃惊,我连忙解释说,我在队上一共干的两个来月,耀星哥用现金和我结了。接着,我拿出二十元钱放到了姐姐手里,姐,你去扯上一件褂子穿吧。我又给了二哥二十元钱,让他去买双皮鞋穿。我留下了十块钱,就把剩下的钱全部都交到了爹的手里。

                                                                              ·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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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29 19:03:4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王茂堂 于 2019-1-29 19:08 编辑


                                       十、风暴中的惨虐——女走资派守望

                                                       一九六七年  五月二十一日   天气   晴  (一)

       一大早娘就把我喊了起来,起来一看还不到六点。我说,早着呢,慌什么?娘就开始唠叨了,小松,你第一天到公社帮忙,一定要好好表现。出门在外可不是在咱家里,你做什么事都要和和气气,领导无论让你干啥,你都要跑在前头,不能施奸耍懒。
       岳叔推开门走进来,他给我拿来一个绣着“为人民服务”五个红字的解放黄背包,还有一顶崭新的军帽。小松,这些平时我没舍得用,现在就送给你,到公社去用。
       我说了一声谢谢,从岳叔手中接过那个书包,把毛主席语录、毛泽东选集,还有钢笔日记本等往包里装。岳叔,你这可真是雪里送炭呀!我想什么,缺什么,你就送我什么!岳叔用手轻轻打了我的头一下,小伙子,努力吧,相信你一定会有出息的。
       我到公社去帮忙干活,也不知为什么,杨庄的人都知道了。早晨当我往公社里走的时候,在庄里遇到了很多人,他们都高高兴兴地和我打着招呼,一个劲地夸奖我有出息。令我不解的是,我在村头上还看到了杏花姐,但她却远远地躲开了我。


                                                          一九六七年五月二十一日  天气  晴  (二)

       我来到房镇公社还不到七点半,想不到这里到处更是铺天盖地的大字报和大字标语。房镇公社大院原来是一座龙王庙,三个大院相互连着。从小我就对这里有着一种神秘的敬畏感觉,总觉得在这里面工作和干活的人,非常了不起。让我做梦也没想到,我今天也要来这里干活了!
       我来到革命委员会的中院,只见这里所有的大字报全都是写给一个人的,这个人名叫顾秀英!不管在大字报上还是在大字标语上,这个人名字的上都打着个红色的大叉巴。其中两副大字标语显得特别醒目,“打倒、炮轰、油炸、枪毙资本主义当权派顾秀英!”“顾秀英再不悔改,就让她彻底灭亡!”
       大殿在这里是最大的一间,是房镇公社革命委员会主任办公室,这时办公室的门紧紧锁着。不远有一位穿着旧衣服五十来岁的阿姨,手持大扫帚正在扫着院子。我连忙把黄书包放在台阶上,找出了一把扫帚,就一块帮着她打扫了起来。那个阿姨不解地看一看我,我吃惊地也瞧了瞧她。她的脸面上虽然很僵硬,但还是非常惨淡地冲着我笑了笑。我也连忙冲着她咧了咧嘴。
       当我扫着和她离得非常近的时候,我刚想要喊上她一声阿姨,一个戴着军帽穿着军上衣蓝裤子的年轻女人,气急败坏地冲了进来,夺下了我手中的扫帚,冲着我就瞪起了眼睛,你是哪来的野孩子,阶级立场如此不坚定,怎么还着帮资产阶级当权派扫起了院子!
       我吓傻了,呆呆站在了那里,不知所措。这时我才看清楚,她就是几年前的那天,和刘雨民一块到我家复查成分的那个女人。见我神色发木仍旧原地站在那里,她不满地哼了一声,刚要去开大臀的门,突然看到我放在台阶上的书包,转过身来问,你是不是叫杨耀松?我连忙点了点头,说,对对对。
       她打开革委会的房门,没好气地说,杨耀松,你还傻乎乎地呆站在哪里干什么?快进来吧。我慌乱地从台阶上拿起黄书包,又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那位五十多岁继续在扫地的阿姨。此时她也正看着我,我们四目一对,她慢慢地垂下了头。
       刚走进革委会的大门,那个厉害女人冲着我就大声地吵开了,杨耀松,亏你还是个学雷锋先进典型,亏你还是与阶级敌人搏斗救出被拐孩子的英雄少年!目前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正进行的如火如荼。在国际上,帝国主义和资本主义修正主义亡我之心不死。在国内,资本主义当权派们还有地、富、反、坏、右,他们不甘心失败,一直在和我们无产阶级革命左派,正在作着殊死的斗争,妄图夺回政权。我们看着你杨耀松的出身好,对伟大领袖毛主席有着深厚无产阶级感情,这才让你到公社革命委员会帮助工作的。没有想到你第一天来,你就帮着走资派顾秀英打扫起了院子。你快说,让我们怎么来处理你,才好?
       我一听有些吓坏了,身上直冒冷汗,不由心想,看起来,娘今天早上的嘱咐还是对的,没想到第一天来帮忙,我一不小心就捅出了这么的一个大漏子。没有办法,我只好垂着头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这时,我的身后有人走来,这是谁呀?一大早就声色俱厉地在教训人?
       原来是刘雨民,我连忙喊了他一声刘主任。啊,原来是小松呀,快进屋,赶快请坐。哼,你还让他坐?还是先狠狠地罚上他半天的站,再说。咋着了,虹云?是不是小松刚刚才一来,就惹着你了?
       杨耀松没有惹我!但是他的阶级立场不坚定,一来他就帮顾秀英扫院子。刘雨民转过身问我,小松,你打小就非常的革命,还干出这种事?我吓坏了,连忙说,我今天早晨一来,看着有人在院子里面扫地,我就找了一把扫帚,帮着她扫起了院子来……
     刘雨民猛地一拍桌子,邱虹云,我现就命令你给顾秀英挂上一块走资派的牌子,一定让她二十四个小时都不能摘下来,不让她继续来迷惑我们革命同志。虹云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刘雨民又把她喊住了,还有,你给各造反派组织下通知,今天晚上七点半,继续在公社大礼堂批斗顾秀英。我还就是不相信,在中央文革已经对她这类人定了性的情况之下,我刘雨民就整不倒他顾秀英!
       虹云走了出去。刘雨民这才告诉我说,小松,本来公社的阶级教育展览会要到三天之后,才开始筹办,因为举办展览会的人目前还没到齐。既然你已经过来了,就先在这里帮上一个阶段的忙?一会,你先给我准备一份批判顾秀英的发言稿吧,晚上我们开批斗会时用。
       刘雨民翻腾着写字台和橱子里找到了以前的一些发言稿,还又找来几份文件和几张报纸,以及顾秀英的一些反动言行,放在我了面前。然后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小松,你跟着我好好干。你要是干好了,我绝不会亏待你。

                                                                                 ·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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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2-11 09:51:1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王茂堂 于 2019-2-11 09:54 编辑


                                                           一九六七年五月二十一日   天气   晴  (三)

       交代好后,刘雨民走出。当我提起笔来时,脑子里面却愣愣的,是一片真空和空白,真的不知道该从哪里写起。我定了定神,稳了稳心,看了看刘雨民以前的发言稿,又看了看他给我提供的那些文件和报纸,特别是他给顾秀英罗列出来的那十大罪状。接着我把理解好的内容在脑子里面归了归类,提笔来就写,一口气写出了十一张拟稿纸。
       十一点钟刘雨民回来了,他看了看我写出来的稿子,立即赞许道,小松,想不到你还真行!这篇批判稿写的挺有层次,逻辑性也很强,用毛主席语录用的也不少,鼓舞人心的话也挺多!我要是早知道你写东西这样有水平,我早就把你要过来了。今天早晨就先忙到这里。走,吃饭去。吃饭?我还没有去买饭票呢?我有一些迟疑。买什么买饭票?我们房镇公社革委会是革命的大家庭,从今天开始你只要拿上饭碗,跟着我到食堂里吃,就行!
       中午食堂做的是芹菜猪肉蒸包和稀饭。吃饭时,刘主任告诉我,让我下午把稿子再仔细地誊一遍,句子再通顺一点,最是好能朗朗上口。下午我把稿子写好,想请刘主任看一遍,可是我找遍三个院子也没有找到他。经过我这么一转悠,我就对房镇公社革委会的编制,有了一个大概上的了解。这里有军代表室,有大批判组,有基层工作组,还有民兵营,还建有马列理论组,以及广播室和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等等单位。
       人们大多都无事可干,在一起闲聊的闲聊瞎逛的瞎逛,唯有大批判组正热火朝天地在抄写着大字报。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顾秀英,只见她脖子上已经挂上了一块大木牌子,上面糊着的白纸上写着:“死不悔改的资本主义当权派——顾秀英”。此时她正垂着头,一动不动站在我公社大门的内侧,远远地看上去就像一尊雕像。


                                                 一九六七年五月二十一日   天气   晴  (四)

       晚上,在公社礼堂开得批斗会激烈紧张,怵目惊心。被批判的十几个人,排成长长的一大溜,女的剃成了光头,男的则给他们编上了辫子。这里面除了原公社的头头和地富反坏右之外,再就是各学校的校长和退休回来的学术权威了。他们大多数都承认自己所犯下了滔天罪行,也承认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是正确的英明的,承认造反派们的这一次夺权有理,更是承认公社革命委员会,是全房镇公社的革命领导核心。
唯有被剃成阴阳头的顾秀英,是死也不承认公社革委会全法性,说,刘雨民带人夺权是非法的,不附合中国的法律。她还在批斗会上极为嚣张说刘雨民,你们的非法罪行,早晚要得在历史上得到广大革命人民群众的反击和清算。顾秀英的这些话,让被激怒的革命群众从台下一拥而上,用拳头和手里的棍棒很快就把顾秀英砸得爬在了地下。
       我很担心顾秀英会被人们活活砸死。没有想到一顿激烈的拳脚相加之后,她挺直着身子,又在主席台子上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满脸是血地冲着主席台上毛主席的巨幅画像,伸出了双手,大声地呼喊到,毛主席呀毛主席,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我顾秀英跟着你干了一辈子革命,没想到今天要让这些人清算我!
       顾秀英反动透顶!台下的革命群众愤怒地再一次冲了上去,对顾秀英拳脚相加。立即“打倒资产阶级当权派顾秀英!”“谁反对毛主席,谁就没有好下场!”“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的口号,再一次震天动地响了起来。我希望顾秀英能够象刚才那样再一次站起来,可是这一次她再也没有站起来,最后让两个人从台上强架了起来,死死地垂着头,继续接受批判。
       我的心紧紧的,再也无法忍受,于是悄悄地站起来,就从公社大礼堂内偷偷地走了出去。我实在是弄不明白,顾秀英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她今天要是能策略一点,从口头上先承认下所有的这一切,就就不会吃到那么多苦头了。想到这里,我毫不犹豫地拔腿就往家里走去。
       我来到家里已经是夜里的十一点十分了,爹和娘还没有睡。一见到我,娘很高兴,说,琼妮在我们的屋里等你一直等到十点钟。实在熬得不行,她这才睡发过去。小松,是不是公社的工作非常忙,你才回来的这么晚?
       我长长叹了一声,就把今天批判会上发生的情况,向爹和娘说了说。娘唠唠叨叨地说,那个顾秀英可是个大好人呀,你小时候,她来我们到我们家里走访的时候,她还抱过你呢。

                                                                                ·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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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2-11 09:58:0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王茂堂 于 2019-2-11 10:01 编辑


                                  一九六七年五月二十二日  天气  晴

       夜里一觉醒来,我就再也睡不着了。顾秀英那看我的眼神,以及她冲着我惨淡一笑的样子,还有她在台上死死地垂着头的模样,反反复复地出现在我的脑海之中。
       面对这些残酷的现实,我真不想去公社云帮什么忙了,留在队里平平稳稳地挣工分,算了。可是反过来一想,我缺乏的正是这种急风骤雨式的锻炼,我如果要是一味地躲避现实,我杨耀松绝对不会有什么出息!
       我正是心里怀着这样一种坚定信念,第二天早上又来到了房镇公社。我没有见到顾秀英,而是由其他几个挂着牌子的地富反坏右,正在忙忙碌碌地打扫着院里的卫生。邱虹云紧紧地跟在我的身后也来了,她冲我淡淡地一笑,打开了革命委员会的房门,对我说,小松,听刘主任说,你昨天给他写的大批判发言稿,非常不错。
       我跟着她走进来,马马虎虎呗。虹云从抽屉找出了一把钥匙交给了我,这就是我们门上的钥匙,你要是来的早用它开门,就行。我很想问一问,今天怎么没有见顾秀英扫院子呢?可是张了张嘴,没有敢问出来。
       很快刘雨民也来了,他连忙倒上一杯水,喝上了几片药。小松,你昨天晚上你怎么没有到公社礼堂参加批斗会?我说,我去了。我怎么没有看见你?刘雨民瞪着眼睛问。我没有冲到台子上,一直都坐在下面呀。啊,是这样。小松,你能不能谈一谈你对这次批斗大会有什么感想?没等到我的回答,他就对虹云说,你去给小松弄张办公桌来,就和你的桌子摆在一起。我很想让小松在我的身边锻炼上一段时间。虹云答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小松,你愿不愿在我的身边干上一段时间?我知道刘雨民这是在考验我,就连忙说,我当然愿意在你身边好好地锻炼上一段时间了。那你能从理论上解释一下,你为什么需要锻炼?我说,我身上最最缺乏的,就是无产阶级的斗争意识,特别是象昨天晚上那种急风暴雨式的革命斗争的场面,我没有经历过。好,既然你的政治觉悟是如此之高,那就让我来好好地培养培养你。刘雨民有些激动地站了起来,那你就接着上面我们提到的那个问题,对顾秀英昨天晚上在批斗会上的那番拙劣表演,你是怎么来看的?我说,顾秀英她太嚣张了,她竟然敢守着我们公社广大革命群众来抵毁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光辉形象,恶毒地攻击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看起来,她在上面一定是有人。
       刘雨民盯着我,看起来你阶级斗争的这根弦,绷得还是挺紧的。你说得一点也不错,现在党中央中就有两个司令部,一个是以毛主席为首的无产阶级司令部,另一个就是由我们国家最大的走资本主义当权派为首的资产阶级司令部。伟大领袖毛主席发动的这场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是想要带领着全国的无产阶级革命左派,彻底摧垮那个资产阶级司令部,永葆我们伟大社会主义的红色江山,千秋万代永不变色!
       我连忙点了点头说,刘主任,我知道顾秀英是一个顽固不化的资产阶级的当权派,而且在政治上我也非常清楚,顾秀英她错在哪里,我想从理论上来驳斥她在昨天晚上当着毛主席像说出的那两点反动论断。
       太好了,小松。由此看起来,我刘雨民没有看走眼,在政治上你确实是立场坚定,旗帜鲜明!刘雨民从抽屉拿出一把钥匙,说,这是隔壁房间的房门钥匙。你的家比较远,工作晚了你可以住在这里。我把钥匙放到了黄背包,接下来挖空心思,利用偷换概念和转移命题等方法,终于把自己批判顾秀英那所谓的两个论点写了出来。想不到刘雨民看了之后,出乎意料的满意。

                                                          一九六七年五月二十五日   天气  晴

       房镇公社革委员会大批判组新一期大批判专栏张贴了出来,内容丰富,满满的一整墙,无论从气势水平上都高于我在学校中所办的。版面的总体规划和细微设置,也很好,批判专栏上的一篇篇文章内容,较为灵活地使用着各种字体,不仅有楷书,有隶书,还有行书,每篇文章的小标题,全部采用标准的美术字写出,令人耳目一新。尤其是专栏两边的两副草书对联,“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大气有力,非同凡响。
       突然间,哧啦一声,大批判专栏翘起的一个角,被人撕去了。我扭头一看,原来是陈二干的。陈二是一个侏儒,有三十多岁,身高不足一米三。他宽宽的脸庞厚厚的嘴唇,光着上身,穿着个大裤衩。他顺大字报的长栏走过来,是一路走一路撕,腋下已经挟了不少大字报纸片。谁都知道陈二是撕大字报纸专业户,一天他还能卖上一两块钱。
       没料到今天他遇上了一个硬茬,他刚刚在公社革委会大批判专栏上撕了第二下,就让组长邱虹云看到了,她远远地大喊了一声。陈二一看到事情不妙,撒起丫子来就跑。没想到虹云跑得比他还要快,她快速地冲上前去,毫不客气就拧起了陈二那又大又薄的耳朵来。嘿嘿嘿,大姐,求求你,饶了我吧!我要是饶了你?你还会来撕。虹云清脆地扇了陈二一巴掌。陈二一看说好话不管用,蹭一地下子,就把他身上大裤衩子蜕了下来,在光天化日之下,露出了毛绒绒的那根玩艺。
       人们哄然大笑,路上的女人们害羞地扭过了头。我不由讶然大惊,没想到陈二的人这么矮,但下面的傢伙竟是又粗又长。虹云可不吃陈二的这一套,她上去就给了陈二一拳,你这个王八蛋!我叫你耍流氓!立即,有几个大批判组的成员一哄而上,很快就把陈二揍得抱着脑袋满地打滚喊爹叫娘起来。
       我连忙把虹云拽到了一边,悄悄地着告诉她,虹云姐。陈二是我姥姥家的一个表哥,求求你就饶了他吧。虹云用怀疑的目光看看我,真的?我点了点,是真的。她这才拨拉开那几个人摆了摆手说,算了算了,我们不和他一般见识。说着,虹云走上前,用手拽住了陈二头发,用手指他的鼻子说,我可要告诉你,陈二,你要是再撕我们的大批判专栏,那我就把你下面玩艺割下来!
       接着,虹云就对手下的几个人说,走,回去赶快把他撕掉的地方补上。看热闹的人们这才散了。陈二抹了抹鼻子上的血,提上大裤头站起来,拣起地下的大字报纸片,仍夹在了腋下,嘴里操娘日祖宗地臭骂着,踽踽地走了。

                                                                           ·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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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2-11 10:02:5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王茂堂 于 2019-2-11 10:05 编辑

                                                    一九六七年五月二十六日   天气   阵雨

       筹办房镇公社革命委员会“阶级教育展览会”的人好歹算是凑齐了。我们一共有八个人,有房镇中学两名美术教师,有我们房镇小学的美术教师戚福达,听说,还有一位从县里面借调过来能写会画的人。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在等待着的就是她。
       刘雨民告诉我说,她叫蔡卓雅,也是我们房镇人,是一个高二的学生。今天蔡卓雅终于回来了,她冲我们的每一个人都笑着点了点头,想不到对我她还多看了几眼。我立即明白,她这一定是在怀疑我的能力。另外三个人均是从各造反派组织中抽调出来的,他们和我一个样,也都是搞大批判专栏出身。
       刘雨民自任阶级教育筹展组的组长,蔡卓雅任副组长兼展览统筹。我在这个筹展组中的年龄最小,主要的工作,就是往展板上写美术字和写展出介绍和内容。刘雨民给我们开了一个会,他谈了谈文化大革命的大好形势,也讲了讲办阶级斗争展览的重要性。然后,我们就移师到房镇中学,正式举办展览。
       蔡卓雅又单独地给我们开了一个会,她反复强调,办展览和办大批判专栏两者有着本质性的区别。从内容上看,后者是以文字为主,前者则是以实物和图片为主,从它们的形式上来讲,前者的内容很少,是间断且不连贯的。后者则是内容丰富,连贯而一次性的。从本质上,后者针对的是错误的观点或论点进行批驳批判,而前者则用完整的事实或者事例来达到教育人启发人的目的。
       我没想这个蔡卓雅才大我三岁,就有这么高的水平,讲起话来有板有眼,还带有一定的权威性。当她把展览内容的第一页整理出,我用圆珠笔在方格稿纸上抄写出来时,她没有想到我的字写得这样好,一笔一划地抑扬顿挫地不说,还充满了格子。

                                                                                  ·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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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2-11 19:49:2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王茂堂 于 2019-2-11 19:53 编辑

                                  十一、伴君如伴虎——无奈首鼠两端

                                                         一九六七年六月十七日   天气   小雨  

       经过二十多天的努力,再过上三天,房镇公社“阶级教育展览会”就要开展了。在筹办展览这段时间里,我又从其他人的身上学到了不少的东西,知道了什么叫三维空间造型,什么是黄金切割法,还知道了意大利著名画家,达芬奇和米开朗基罗。我还跟蔡卓雅学会了照相和在暗室洗像片的技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还是把我当做小孩子,我想跟他们学什么,他们就毫不保留地教我什么,简直是诲人不卷。
       我用蔡卓雅的相机拍摄的很多照片,都上了展览会上。只要一有了空,我还会把蔡卓雅的海鸥牌翻盖照相机,带回家中。买上个胶卷为爹和娘,哥哥姐姐以及岳叔和岳婶,还有琼妮,照了不少像。
       令人奇怪不解的是,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联系过我的“延安造反司令部”同学叶海青突然冒雨前来找到我,问我,你在这里办展览,晚上你住在哪里?我老老实实地告诉他说,有时候回家住,有时候留在公社的革委会,有时候太晚了就住在这里。
       憋吃了很长时间之后他才说,小松,今天晚上你最好哪里也不要去,就老老实实地回家去吧。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别问了,你只要听我的话,保证你吃不了亏。说完,他就匆匆地离开了我。
       一种不祥的预感,慢慢地渗向我的心头。不好,要是有人晚上过来,把我们辛辛苦苦办的展览破坏掉,那样二十多天来我们所下出的功夫和取得的成果,岂不是白费了?我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性,就连忙跑到了公社里,找到了刘雨民,把我的这一疑虑告诉了他。
       刘雨民听后,大吃一惊。他沉思片刻,点了点头说,小松,你分析得一点也不错。阶级敌人亡我之确实心不死,在和我们斗争中他们从来没有赢过,不甘心的他们,一定会借着这个机会进行疯狂反扑。谢谢你。这样吧,小松,你就别回家了,今天夜里,我要请你见证一下,我们是怎么在与这些王八蛋的斗争中,再一次取得胜利!
       既然刘雨民已经这样说了,我不能走,也无法走。吃完晚饭,我就从房镇中学来到了公社,躲在屋子里写日记。静静地等待着所谓“保皇”派们对我们的发起偷袭。谁知竟然一夜无事。
       早晨,我在食堂里啃上几口馒头,回来补写日记。刘雨民走进来,写什么呢小松?我说,写日记。他告诉我,一会让我到他的办公室里去一趟。


                                                       一九六七年六月十八日   天气  晴   

       我来到后,刘雨民只问我有关“保皇派”要袭击展览会的消息来源。我只好如实相告。听后,刘雨民冲我无语地摆了摆手,我转身离开。
       今天晚上我很想回家去住,就来到公社,推开刘雨民办公室的门,准备向他说一声。谁知此时刘雨民办公室里,有好几个人正在开会。我转身刚想离去,谁知他把我喊住了,小松,我们造反派的头头脑脑们都到全了,我来给你们这间介绍一下。他指着我说,这一位是红色的无产阶级左派革命小将,杨耀松同志,“保皇”派准备破坏阶级教育展览会的第一手情报,就是他给我们提供的。
       我硬着头皮,煞有介事地在刘雨民介绍之下,一一地和各大造反组织头头握了握手。说不上自豪,也谈不上激动,总感到这个场面有点过大,有些晕晕乎乎的。让我感到奇怪的是,这里面怎么没有从来离不开刘雨民的虹云呢?
       刘雨民兴奋地告诉我说,今天我们从“保皇派”的内部也得到了同样的情报,“保皇派”今天晚上果然要准备对你们筹办的展览会采取破坏行动。他给我了一块白毛巾说,小松,这就是我们今天夜里的行动标志,到了晚上你要是出来,一定要把毛巾系在左胳膊上。
      接下来,刘雨民在食堂里摆了一桌酒席,算不上丰盛,鸡鸭鱼肉都有,还有好几瓶老白干。我没喝酒,啃上两个馒头,吃了点菜硬着头皮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看了一会书,就开始写日记。刘雨民回来了,他喝得脸色通红,有一些醉意。他把我喊到了他的办公室里,说,要好好地和我啦一啦。
       小松,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让你来公社革委会里住吗?而且还让你坐进我的办公室?刘雨民瞪着血红的眼睛。我不由有一些害怕了起来,连忙说,因为我杨耀松根红苗正,思想觉悟高呗!那都是一些屁话!刘雨民嘿嘿地笑着冲我摆着手,我只是想让你牵制和缓冲一下邱虹云!妈的,这个女人也太没有屌数了,她还想用×来控制我!她也不洒上泡尿,照一照她是副啥模样!自从你来到了公社革委会,你确实是帮了我不少大忙。要是我不把隔壁房间的钥匙给了你,让你住到了这里,这段时间还不知她要和我×上几次×呢?这个臭×忒浪了!玩上瘾来,简直是没有一个够。好了,我不和你说这些了,睡觉去了。
       刘雨民睁不开眼,摇摇晃晃去睡觉。我忙把他扶到了床上,这才发现,他的床头边上放有一根铁管。

                                                                            ·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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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2-13 19:46:2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王茂堂 于 2019-2-13 19:51 编辑
                                ...

                                                      一九六七年六月十九日  天气  晴 (一)

       虽然在临睡之前我下定了决心,到了夜里,外面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不出来。可是当夜三点来钟突然发生了打砸声和令人恐怖的叫喊声音时,我还是穿上了衣服。我没勇气打开房门,听到了外面有几声臭骂声,接着就是一阵鬼哭狼嚎般的惨叫,有很多人追赶的脚步声,吓得我心里直打哆嗦。当外面一点动静也没有了时,我这才打开房门。
       院子里面静悄悄像什么也没发生,但是地下掉下的几只鞋和一个安全帽,却在证明刚刚发生过一场械斗。尤其是台阶上那一滩血黑黑的浓浓的,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我打了一个寒噤,小心翼翼向公社大门走去。刘雨民正好带着好几十个人正在昏暗中回来,邱虹云也在。房镇中学的情况怎么样了?我连忙迎了上去。
       房镇中学果然也被他们偷袭了,因为有着充分的准备,我估计在那里我们也是大获全胜!小松,这次你立了大功,我一定要好好地奖励你!我问,也不知道我们所筹建的展览会展台,被破坏了没有,天亮后我想过去看一看?刘雨民说,明早你就去,你最好快去快回,我还有一项非常重要的任务让你去做。
       早晨我几乎是跑着来到了房镇中学,展览会没有被人破坏,三间展室的门都紧紧锁着。早就潜伏在这里的那些造反派们,一个个非常兴奋。他们三一堆,五一伙地在一块兴奋地议论着什么。当听说他们还在这里抓到了三个“保皇派”成员,我就跑过去看了看。只见我们学校“延安造反司令部”的小头头,罗先进也在其中。
       我用最快的速度来到了公社革委会,告诉刘雨民说,那边也大获全胜,还逮住了三个人。刘雨民说,他在电话里已经知道了。他给了我一份提纲,让我给他写一篇发言稿,说到下午开表彰会时用。小松,这回你确实是立了头等功。你准备想让我奖励你什么?
       我说,我什么也不要,只想求你放一个人。你想放谁?房镇小学“红旗造反司令部”小头目罗先进。刘雨民一下子沉默不语了。我趁热打铁说,刘主任,罗先进我们是同班同学,他今年才十四岁,还是一个孩子。
       刘雨民的眼睛里一亮,好,这确实是一个再恰当不过的理由了。小松,这次你是大功臣,我就送你这个人情。他坐下,在革委会的信笺上写下了几句话,然后签上了他的名字,盖上了革委会大章,递给了我。
       我高高兴兴拿着他写好的纸条拔腿就往外跑,刘雨民又大声喊住我,小松,你还记得记不得我昨天晚上喝了酒之后,都对你说过一些什么话吗?没有呀?我昨天晚上吃完饭回来后,我早早地躺下了。至于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一点也不知道。刘雨民一听摆了摆手,让我离开了。
       想不到在我去房镇中学的路上,有人正戴着柳条帽拿着棍棒正押着罗先进他们三个人往公社赶呢。我连忙跑上去,叫了一声叔叔,就把刘雨民写的信交给一个年轻大的人。那人看了看,用手指着罗先进说,刘主任说了,他还是一个孩子,放了他吧。
       我连忙跑上去,解开了罗先进手上的绳索。谁知罗先进并不领我的情,我解开绳子之后,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这才扭头跑掉。


                                           一九六七年六月十九日  天气  晴  (二)

       这次表彰大会是在公社革委会小会议室里举行的,参加会议的也只是圈内少数人物。由于我写的发言稿,用了不少的毛主席的语录和诗词,朗朗上口,又具启发性和鼓舞性,刘雨民发言时赢得了所有与会者们,一阵又一阵热烈掌声。
       我也在受表彰之例,得到了个带镜框的奖状,和一套《毛泽东选集》。刘主任还大声宣布,由于革命小将杨耀松同志,在这场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当中,表现得立场坚定,旗帜鲜明。更重要的是他的文笔很好,写出来的东西来不仅文理清晰,还非常犀利。所以说我决定,正式地接纳杨耀松同志为房镇革命委员会正式成员,由他来接替邱虹云的秘书工作。
       紧接着,刘主任就大声宣布,晚上在公社大礼堂里召开批斗大会,批斗抓到那些搞打砸抢的“保皇派”组织的头领们,我们要把他们批深批透。我听后,就有一些害怕了起来,因为这些“保皇派”的头头们也是一些基本人民群众,并不是走资本主义和当权派。如果刘雨民要是把他们列为批判对像,很可能会引发出更为严重的流血事件!
       会后,我把自己的这些想法告诉了刘雨民,他一听非常感动,有些动情地对我说,小松,现在也只有你在为我刘雨民的安危来考虑!我也深深地知道,这样做的深浅,但是我已经被逼到风口浪尖上了,工作也布置了,可以说没有任何的退路可走了!最近,造反派内部的人也开始来反对我,说我对阶级敌人,对“保皇派”们心不狠,手太软,还有人提议,要罢免我革命委员会主任。我刘雨民一旦要是到了那种地步,我的下场将比任何人都要悲惨!就拿顾秀英来说吧,多年来,她一直是我的老领导,我给她当了五年的秘书,也知道她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好人。她既然在公社党委书记那个职位上,按照中央文革的文件精神,她就是个资本主义当权派,必须要接收革命左派严厉批判。她要是识趣,认下来也就算了,然而她从不屈服,一直和我对着干!而且顾秀英甚至还曾经扬言说,一旦时机成熟了,相信党和人民会一定会把我刘雨民绑在历史的绞刑架上。让你说小松,我要是不想办法,把顾秀英的那股反革命的嚣张气焰,狠狠地打击下去,这可绝对不行?也可以这样说吧,小松,我现在已经没有什么退路可言了,也只好往死里去做腾!
       我连忙劝他说,刘主任,今天晚上的这个批斗大会,要了你的命,你也不能开。我的话让刘雨民不由一愣,小松,我也知道开这个批斗会对我将常不利,可是我已经没有任何的退路可走了。刘主任,你不仅有退路可走,而且这个退路还能让你走的八面彩六面光!你说什么,八面彩六面光?对,你怎么也不好好地想一想呢,刘主任?你今天晚上你要是批斗了“保皇派”的那些头头们,军管会的那些解放军代表肯定不会同意。你只要在这件事上去主动地争取一下他们军代表的意见,他们肯定坚决反对。那样,你就可以借着军管会不同意为由,把这次批斗大会撤消掉!
       咳,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刘雨民高兴地一拍大腿。可是他在一犹豫之间,脸色又变了,接着非常客气地对我说,谢谢你了小松,我已经全部明白你的意思。接下来你该干什么,那就干什么去吧!

                                                                          ·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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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2-13 19:52:1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王茂堂 于 2019-2-13 19:55 编辑

                                                                一九六七年六月二十日   天气  晴

       今天早上我一到房镇中学,立即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由于军宣队出面干预,昨天晚上刘雨民对“保皇派”头头们的批判大会并没有开成,而且在那天夜里抓到的“保皇派”的头头还都无条件的释放了。我暗自高兴,再也不想见到那种血腥场面
       今天是房镇公社革委会“阶级教育展览会”预展期,三四个女讲解员已经到位,接待的第一批参观者是公社革命委员会成员和军宣队的解放军代表。参观完毕之后,军代表对我们举办的这个展览提出了不少的意见,要求我们把牵扯到派性的展区撒掉。这个事先我们曾经想到,所以刘雨民也没有据理相争,改掉了不少。他在临走前对我说,从今天开始,小松,你不用来房镇中学,今后你的工作岗位是房镇公社革命委员会秘书。
       虽然在刘雨民的手下面干,从第一天起我就有伴君如伴虎的感觉,但是我却不得不向和我相处了三十多天的几个老师和同志们告辞,去接受新的挑战。由于我们几个人在办展览时的关系融洽,现在就要分手了,还真有一些恋恋不舍。尤其是蔡卓雅,她除了让我们互相要下了通信地址之外,非要喊上我们几个一块让照上一张像不可。
       临别,蔡卓雅一直把我送出了房镇中学。我想让蔡卓雅回去,她却问我,杨耀松,听说你是杨庄的?我轻轻地点了点头说,我是杨庄的。听我姐说,你在家里还挺孝顺的。
        你姐?你姐是谁?她就是你们杨庄的,叫蔡卓秀。我想了好半天,也想不起这个名字是谁来。没办法,我只好摇了遥头说,我不认识这个人。蔡卓雅不由大吃一惊,什么,你不认识她?那我姐怎么说她和你在村里,一块搞过毛主席语录栏来。
       我这才明白,蔡卓雅所说的是耀光嫂子,并且恍然大悟地说,那样说,你就是雅儿了。蔡卓雅连忙说,你说得对,我的小名就叫雅儿!我不由地笑了出来,你姐姐守着我,可是把你一阵好夸。再见了,卓雅姐,你不要送了,回去吧。蔡卓雅优雅地冲着我伸出手,再见!等我们再一次面对面的时候,说不定你已经是一个年轻有为的小伙子。


                                                           一九六七年六月二十五日  天气   晴

      也不知为什么,最近刘雨民的情绪一直不稳定,下属的造反组织也很少有人过来和他交流。看起来刘雨民一定是又遇到了大的难题,他只要不来找我,我就应该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邱虹云一直是抓大批判的,有意思的是,这几天她也很少过来。
       所以最近也只有我在关心刘雨民,天天给他打扫卫生提水,有时候还要给他打饭。我的真诚打动了刘雨民,今天他终于把心里的话向我透了出来。最近根据上头文件的精神,公社革命委员会必须要重新改组,一定要吸引各种不同派别的群众参加进来。为了这,军宣队陈政委找过刘雨民,谈了好几次话,一定要让他按比例吸引其它群众组织的头头们进入到公社革命委员会中,否则他们就不支持公社这届的革命委员会。而在造反派内部,一致要求让刘雨在这个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妥协!小松,让你说一说看,面对这两方面的压力,我刘雨民该怎么来办,才好?
       我问,这个文件是哪一层领导下发的?是中央文革下发的。我说,中央文革的文件,任何人都不能违抗,只要你想办法在改组过程中,确保我们造反派占多数,这个革委会主任的位子仍旧是你的,就行!刘雨民沉思着点了点头,再也没有吱声。
       下午房镇公社大字标语的调子立即改变了,“团结一切可以团结革命力量,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广大革命群众紧密地团结起来,誓死保卫中央文革,誓死保卫毛主席!”“紧紧地团结在中央文革和毛主席的周围,炮轰资产阶级司令部!”刘雨民也开始频繁地出入军宣队办公室。我的心里很明白,他终于走出了关键性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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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2-14 19:46:2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王茂堂 于 2019-2-14 19:49 编辑


                                                    一九六七年七月二日   天气   晴

       也许我一直在真心实意地对待他,对于我的事刘雨民也一直很挂心。他经常私下对我说,等他的地位在房镇公社革委会巩固下来,我要是到了一定的年龄段,他一定想办法把我的户口从农村转出来,再把我转成国家正式干部。对于这些过程和门道,我根本不懂,心想,只要能让我在公社里继续干下去,就行。
       由于很长时间没有回家,这天我很想休息上一天,回家。我一说,刘雨民立即同意了。一见我回来了,琼妮喜得不行,非要让我带着她到县城看猴不可,还要嚷着吵着,非要让她妈她爸也跟着一块去。一看天气这样的好,我也难得休息一天,岳婶和岳叔两人不由也萌动了这样的雅兴。
       没想到,我们一伙人你呼我叫地刚要出门,耀光嫂子来到了我家。更令我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她的后面跟着的竟然是笑嘻嘻的蔡卓雅。只见她穿着一身浅色而合体的确良上衣,脖子上挂着那台海鸥牌翻盖式的照相机,看上去既文静又淡雅。你们这是干什么去?耀光嫂子的高嗓门,接着就亮了出来。
       去看猴!琼妮得意洋洋大叫着。我和蔡卓雅打上一声招呼,就忙向岳叔和岳婶介绍道,岳婶岳叔,这是我们在一块办展览的同学,叫蔡卓雅,是耀光嫂子的妹妹。岳叔和岳婶一看,连忙折回院子,从屋里搬出了板凳,冲上了茶水。琼妮不高兴了,牵着我的手是一个劲地叫,小松哥哥,你不是要带着我去公园里看猴吗?快走呀!
       岳婶忙把琼妮拉到一边,你这孩子这么不懂事,你没看到有客人来了?琼妮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蔡卓雅连忙把她抱起,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就塞进了琼妮的小手里。好了,你不要哭了,阿姨这就和你小松哥哥带你上到公园看猴子好不好?
       说真的,我杨耀松的想象力就是再丰富,我也没有想到我今天还会和蔡卓雅一块来到县城公园。说真的,刚才我还因为蔡卓雅让琼妮喊她阿姨,而感到有一些不适应,现在看看她的这身打扮和她的个子,她确实是一个大姑娘了。反观自己,虽然个子也挺高的,可是非常的瘦,穿的衣服也暗不拉及的。
       蔡卓雅并没注意我在心理上的这一阴暗面,依旧和琼妮在公园一起疯玩,一会儿照相,一会儿爬山,很快我们就来到了猴笼前。这回琼妮老实了,她趴在铁栏杆前,瞪着两只黑黑的大眼睛,一动也不动。
       小松,长大了之后你,想干点什么?照完了相,蔡卓雅非常认真地问。我不好意思地说,我是农村户口,长大之后只能在大队里种地?真没有出息!蔡卓雅再也不理我了,和琼妮一块看起了猴。琼妮看够了猴子,就直嚷着肚子饿。在饭店里,我们仨吃完了饭后,蔡卓雅又问我,小松,难道说你就没想到要去干点别的?我有一点烦卓雅在这个问题上不依不饶,我就反问她,你不能光问我呀,你长大了想干点什么?她笑了笑说,我长大想当个美术家或者摄影家!
       听后,我吓了一大跳,现在那些美术家和摄影家正被批得体无完肤,想不到她还敢想干那个!在公社汽车站上分手时,蔡卓雅再一次大大方方地握住了我的手,小松,再见了,但愿我们今后能够再次见上一面。我立即揶揄她说,到了那个时候,你说不定就已经成为美术家或者摄影家了!对于我的揶揄,蔡卓雅根本就不在乎,她抱起琼妮来亲了亲,从容而潇洒向我挥了挥手,再见了,小松弟弟。转身就离开了我。

                                                                             ·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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