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深处的苦珠

岭头落雪

　 北闽山村随处可见的苦珠树，没有阿娜多姿势的柔媚，也没有雄伟壮丽的挻拨，长得很丑，很土。苦珠树成不了栋梁，当不得风景，就连做柴禾，也不温不火，旺不起来，很少有人用它来烧火煮饭。
　　  一无是处的苦珠树，结的果实也微苦，让生活在蜜罐子里的人对它嗤之以鼻，不屑一顾。一到苦珠丰收年，老人们还常埋怨：一年多苦珠，三年要受苦。据说若是今年苦珠长得多，三年的农作物和树头果就要大减产。
       好在坚强的苦珠树在被污蔑、轻视、看不起时，没有气馁，也没有伤悲，只把心底的苦藏在果实里。苍天下的山野里，老态龙钟的苦珠树依然盘根错节，枝繁叶茂，向阳光而笑，迎风霜而歌。用一种波澜不惊的冷眼观看世事的沧海桑田，人间的悲欢苦难。一生中没有一场流光溢彩的盛放，连辉煌的一瞬间也没有。它依旧淡然、宁静，与世无争地立在那儿。纯朴得让人视而不见。也许，在累累硕果里。是心里更苦不堪言。那些藏在心里的苦，就像在纷呈尘世生存的人一样，总有一些无法回望的伤痛，贮存在某个角落……
       山野上，村头边的苦珠树下却是山村孩子童年的圣地，他们的成长，欢笑，苦难似乎都和它有着某种关联。
　　苦珠树坚信，桃李无言，下自成蹊的道理。每年的秋末冬初是苦珠成熟的季。借着风势，那些躲在厚厚包衣里的苦珠就会争先恐后地从树上落下零零落落，散落在质朴的泥土里。饥饿年代，苦珠是充饥的食物，能能给人活下去的信心和力量；丰衣足食的日子，苦珠是人们调节生活品味的佳品……
　　童年物资匮乏，没有零食。苦珠熟了，母亲会把苦珠和黄豆一起放到烧得热热的铁锅里炒，一阵哗啦哗啦的响声过后，就听得接连不断的噗噗响声，那是熟了的苦珠咧开它的嘴在说话儿。一时间，苦珠略带清苦的味杂糅着黄豆醇厚的香就飘得满屋子都是。苦珠苦，吃一粒苦珠，再吃一粒豆子就可减轻点苦味。如今回想这些，总能让人感觉心绪还搁浅在旧时光里。好像空气里，也弥漫着旧时阳光的味道，对那些生活里的苦竟然会有些许的感动……
     最难忘的是帮母亲烧火时，坐在灶台前，用火煨苦珠，一任灶火把自己的小脸蛋小手儿烤得能红，烤得暖融融的。苦珠被一个个熟练地丢进发红的炉灰里，听得轻轻的噗咚一声，有一些灰飞濺起来，就赶紧从灰堆里将苦珠扒拉出来，剥了塞进嘴里，一咬，热气与清香满口喷出。莫名的孤寂、凄楚，饥饿，都被这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温暖给填得满满的。一时间，心里充满着对苦珠的敬畏和感激。
     大山深处，那些为生活弯着腰，驼着背，在枯叶和厚厚败草下捡拾苦珠的人，简至就是在抚摸岁月里的一锥锥伤痕。拾来的苦珠，几道说简单不简单，就复杂也不复杂的工序，做成苦珠粿，晒成苦珠干。苦珠粿是一种很好的食品，虽然它苦中带涩，但柔软得像豆腐，像多情的水，入口就化的温柔敦厚一下子就能吊住人的胃口。苦珠粿降火清热，特别是治疗便秘的良药。
　　现在，煨苦珠和炒苦珠已没有人吃它了，但在推崇绿色食品的今天，对天然的苦珠粿或苦珠干，人们开始趋之若鹜。为此，苦珠粿的价格也像芝麻开花一样节节高升……
　　几千年来遭遇挫折和不幸的苦珠，终于扬眉吐气，迎来了人们慧眼识“珠”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