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张修东 于 2016-10-5 08:49 编辑
作者:张修东 微信号:zxd_0925 Qq:1329413915
二 路子宽李子丹的新生活应说是从前天开始的。伴着洗浴的流水声,路子宽走神地忆起那结婚场面,心里至今还美滋滋的。在浴室整贴一面墙的大镜子面前,他不断绽开的笑容、一个个自以为是的动作,被那明晃晃透透亮的如同摄像机的镜子毫无保留地记录了下来。 经过几天的筹备,婚礼如期举行。街道进口处、楼道出口处,两个高挺的半椭圆彩虹门气头十足,横幅鲜亮;两头“大象”威风凛凛,站立彩虹门两旁;几台鼓风机像个尽责值守的矿工,源源不断地往彩虹门和“大象”里塞风,一个白天一个晚上都不带歇息的。楼道正迎头处的一张大黄“囍”字,足有半人高,以红底子布景作衬,在太阳的照耀下,字体遒劲,闪着金光。十几平米的彩带秩序排开,错落有致,迎风飘舞……专门布置的婚礼现场,着实让当时矿区的老少爷们开了一回眼。 路子宽三个弟兄都在桃山矿安置了工作,秉承老爷子与人为善的传统,为人都不错。俗语道,上阵父子兵,打仗亲兄弟。为了老二这喜事,一家人在忙活。大哥在矿机关工作,张罗着写喜字整对联,组织外围联系,他插空就给二弟上课: “别太低调,也别太张扬。” 可最后还是老二拍板:“人无我有,人家没有的咱得有,人有我优,人家有的咱得是更好的,没有很特殊情况,一生就一次的婚礼不能失了场子,丢了面子,堵了路子,砸了牌子。” 老二凑近大哥的耳朵:“再者说了,你弟弟弄个媳妇不容易的,也得给那几个小子看看。”路子宽记得,刚入矿那会,单位党支部书记在组织职工学习时就说,干工作就要有超前思维的意识,就像一个女人是彼岸,谁捷足先登,谁就有主动权。当时,觉得书记讲话挺有意思的。直到现在,联系到找对象谈恋爱,联系到自己把一个人从天上飞的“白天鹅”变成陪伴左右活生生的爱人,路子宽才明白这句话的真实含义。 不光街道进口处多了一个彩虹门,路子宽大方地掏出百十块钱请了矿区知名的司仪,雇了组合音响。两三天里,楼道前,声音能覆盖得到的区域内、房间里,音乐欢快,节奏明快,“青春啊青春”、“婚礼进行曲”等“慢三快四”的舞曲、歌曲轮番在社区上空缭绕,撩拨的花树绽开笑颜,缭绕的大红喜字张开笑容,就连路过此地的人也都沾染了喜气,大半个社区也都知道了是路家老二路子宽结婚的消息。随礼的同事老乡朋友客户熙熙攘攘,还礼的大婶大妈亲戚要好摩肩接踵,可是矿区少有的热闹。邻居李大爷逢人就讲,小二子出去这几年,真是长见识了,会来事不说,也知道尊重老人,让老人高兴,让大伙同喜。一旁的路子宽大哥路子明心里明白,要不是昨天晚些时候,悄悄给李大爷送去一条烟,呵呵,可不定还会牢骚满腹、不知道说些什么不合群不得体的话呢。 桃山矿建矿已经有二十多年,人口大约上了万。与附近的益阳矿、张庄矿、小高矿等组成的蠡山矿区,人员来自五湖四海。过去老人们常说,“百里不同俗,十里改规矩”,但百里矿区总体的风俗习惯有点约定俗成,已经被综合、融合、赤化。结婚的前几天,要请主事的老乡聚聚,商量具体事情的安排,以便集思广益出出主意,确保统一思想,一家人为了这一件事达成共识,形成“正能量”。举行结婚仪式之前的一天,要贴囍字挂灯笼设彩旗备糖果,盘算帮忙的人员各就各位基本到位,同学同事都是利用这时段打牌消遣。呼呼隆隆的声,沸沸扬扬的音,唧唧喳喳的人,方显出置办婚礼的人家对婚礼重视,为人为的好。婚礼一般选在能聚拢人、随礼还礼方便的地儿举行,随礼的钱不在多少,重在帮个“人场”,还礼的人不在礼品厚重,重在圆个“人场”。主事人在事前多次与路子宽的父母及大哥商量,在宿舍区新装修的职工食堂举行婚宴,粗略估算不下十六桌,就这事,路家是满意的,尽管是收、支相抵后,赔了点钱,但是最大的收获是回收了多年不济的面子,提供了一些多年不走动的亲戚借机联系的场合。 婚礼后第三天,女婿回门也是必不可少的。 虽然都在方圆不过二公里的宿舍区居住,结婚的热闹场面,路子宽的岳父有所耳闻。如同那个年代出身的人的性格一样,他也是个场面人,爱面子不说,讲面子更重要。要不有的人就说,死要面子活受罪,面子,是外场上的,是给人看的;而受罪的时候,窝憋在家里,别人不一定能看得到。老一代的人觉得,与自己有关的某件事情,总要办得像模像样,不是有多大的财力办多大的事,“有多大的荷叶包多大的粽子”,而是想尽千方百计,就是借钱也得把事情办好。事情办得好,可以在宿舍老少爷们面前抬得起头、挺得起腰杆来。他搜尽脑子里的记忆,可怎么也想不起路家老大路子明结婚的场景,那还是一对“双职工”的婚礼呢。女婿女儿这婚礼办得场面加体面,隆重而节省,他自己觉得脸上也有光,连续几天,走起路来细心观察人,见了人总是笑嘻嘻的,生怕遇到了老乡好友同事什么的,人家不闻不问不夸不说女儿女婿的婚礼。 这个女婿,岳父肯定是满意的,不像大闺女的婚礼,男方那个条件也不好,选定了日子,一大早,一对新人就坐上火车到上海旅游了一周,回来办了几桌子酒席,就算成婚。有好些老乡,没能随上礼钱、少花了份子,还净落埋怨,得了便宜卖乖。再者说了,那是自己的亲闺女,经得起人家议论,也不怕人家嚼舌头,重点是双方条件都不好,自己更没啥可陪送女儿的,那时,关键是一家人的吃饭都成问题…… 大包小提留一进楼道,邻居李大爷赶巧正往楼道外走,迅速迎上前来。 “你岳父在楼洞门口瞅你们好几回了,这才来呀。”李大爷说着话,就要接手路子宽手握的礼物礼品。路子宽稍微一撇身子,把礼品收到怀里,这一动作,恍了老人的腰。 “哪能劳您老的大驾,我自己提进去就行。”路子宽似有抱歉地说。一身笔挺的西装,一双锃亮的皮鞋,一头油泽发亮的卷发,路子宽李子丹的双手都没闲着,让沿途的老少爷们眼馋的不轻,更叫李大爷羡慕的不轻。 这小子,有个发财的命,才几天不干下窑的活路,一家人说他胖,他真的就喘(穿)起来了…… 回门的仪式选在“桃山居酒店”最大的房间进行,能容纳十六七个人就餐的大桌子显得有点空旷宽敞,很有余地。先前说过,路子宽的岳父也是讲面子的人,你尊我我宠你,礼尚往来,互讲礼仪,岳父也是看重这个女婿的作为,所以才安排主事的人预定了这张大桌子。既然陪同路子宽来的,是路子宽当年上学时的老师,又是同乡,也是在一对新人结合中起了牵线作用的非媒人,那么李子丹的娘家人也对应配了学校一名副校长。简短的开场白后,路子宽放量喝起了白酒。明眼人一看,路子宽这小子肯定是事先做了活路、超前下了手,一般人这个时间可是滴酒不沾、张口闭口说是保证小宝宝质量的。或者是口口声声对外人讲:玩上一段时间,再要小宝宝,也不迟。路子宽似有所悟地看着大家的眼神,明白了几分,于是向人解释着什么。副校长说,都是千年的狐狸精,别玩那些糊弄人的东西了。再者说了,都是过来人,也没必要隐着瞒着的。几杯酒后,路子宽一个劲地傻笑,唯有香烟一支接着一支,弄得酒桌上烟雾缭绕的,参加回门的人,有了高度白酒的后劲,伴着轻云薄雾,似乎一个个成了仙人。 在另外一间餐桌就餐、等待过去到酒席主席上满酒的李子丹,这天已经换了一副装束。高高盘起的长发放松了下来,直流如飞瀑,衣服换成了红地暗花金边旗袍,小红鞋子异常鲜亮,打眼一看,模样可人,也非常精神。俗话说,孩儿见到娘,无事嚷一嚷,在回门的这一天,许多走入夫家门的女孩子都是泪流满面,不愿离开娘。而这时的李子丹却不管那些,由母亲陪着,李子丹有说有笑的。母亲刚出去一会,李子丹的思想就开起小差、过起电影…… 李子丹结婚之前的经历就像一部电视连续剧,更像一部浓缩的人生微电影,时隐时现,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晃晃悠悠,渐行渐近…… 李子丹多年来选择对象的余地还是蛮充足的。 一个影像来到了李子丹面前。尤进,从小和自己要好,又是打小光腚长起来的好朋友,一块牵手上学,一块做作业,李子丹总帮着尤进完成老师布置的语文作业,李子丹平时喜欢看杂书看小说,语文基础好;尤进则帮衬李子丹左右,像个“保镖”。之后一块读矿区技校,形影不离,如影随形的。只要是有两人的场合,一般都是李子丹行则“尤”从,言则“尤”随。在宿舍区范围内,大家都认为他俩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前些年,尤进的父亲在井下一次事故中工伤,家庭的经济压力都落在了尤进肩上,还没读完技校学业,尤进就报名当了矿工。有了工资,有了社会关系,尤进更是吆五喝六缠七绕八地和李子丹联系,逛商场,下馆子,使得尤进在李子丹跟前总像一个影子,挥之不去,丢弃可惜。尤进早已觉得,李子丹就是自己心目中那个今生要找的人儿。唯独晚上李子丹静思时,才会觉得,人,倒是不错,只是家庭状况这个样子,真的过去了,可不定没什么福享,吃苦遭罪受累那是必须的。情投意合的没钱,我可受不了,我受够了没钱的滋味,可不能把自己的青春拴在一棵树上,李子丹默默思想着,近看现实,远看未来,渐渐拉远了与尤进的距离。 技校毕业分配到运输区后,长相白净,个头显眼,说话瓮声瓮气的李石进入李子丹的视线。工友们只要一说李石是白马王子,李石就喜得合不拢嘴。只要别吐字说话,别动心眼子搞脑筋急转弯,这个李石,简直可以当个演员。靠着李石的老师和李子丹的父亲是一师之徒这层关系,俩孩子越发显得亲近了。李石的父亲在矿上干挺有实权的一个部门的科长,低调而沉稳,家庭条件没的说。李石的老师意想联系一下,看这俩孩子有没有在一起生活的缘分。李石的老师让李石到师兄弟家吃饭,嘱咐他顺便买点厚重的礼物。老师的话不能不听,他答应得挺好,可李石认为不就是吃个饭吗,买酒干啥?于是也没给家人说,就利用私房钱买了两瓶简装的本地酒,买了一兜苹果和梨……到了李子丹父亲家,老师才发现演砸了。长相好的懵迟懵迟的,不会来事,不招人喜欢,真的过去了,里里外外的关系都得自己去打点,心累也不会快乐,去享如此这般的福分,简直是窝囊,这是李子丹后来对外人说的。 婚姻选手一个个被淘汰,竞争对手一个个地被甩掉,不是驴不走就是磨不转,不是这里不合适就是那里不合适,李子丹顿感烦恼在心头。眼看着和自己一块分到运输区的姐妹个个披红戴花,蒙头红一盖出了嫁,女孩的心思不好猜,也难猜。这时,学校一位老师无意中想起了李子丹的同届同学,有意予以撮合。吊儿郎当、油头粉面、油腔滑调的主儿,李子丹从小就不算喜欢,可介绍的这个同学正是这样的人。李子丹的父亲周敬业侧面一了解,却满心欢喜。大女儿已为人妻,小儿子还在读书,整个家庭的收入就是父亲那不到千把块的工资。以现在的经济实力,人情世事那么多,支出那么大,加上李子丹的母亲又没有正式工作,整个家庭收入少,销项大,是不可能供着儿子上大学的。 “不考虑别人,也得顾及一下你亲弟弟不是。”李子丹的母亲开导她。母亲含辛茹苦一辈子,她的话对李子丹起作用。 “再说,这小子现在在井下,如果你俩确定了关系,我马上去矿务局找那个远房亲戚,给他办到地面上。”李子丹的父亲周敬业既是在许愿,也是在考虑着儿子学费的资金来源。 这时的李子丹想,大姐已经结婚,父亲克服困难,也算尽心了,供自己读完了技校,还得和母亲一起拉扯弟弟,挺艰难的。打那往深处里想,也就慢慢散开纠结,眉宇舒展,心胸坦然了许多。 技校的好友肖兰听说李子丹要结婚的消息,有点兴奋。班后的时间几乎靠在李子丹家里,说着说那,传授经验,不住地在絮叨李子丹: 咱姊妹,谁不了解谁?该结的婚结了,外边相好的继续挂着,家里旗子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现在都兴这个。”听到这,李子丹的心里多了几分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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