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帝者师”之沈渊

于光杰

      在新城县七十二牌坊中，有一座“为帝者师”坊。它的主人，即明清新城六大名门望族之一的沈氏家族的代表人物沈渊。
      沈渊，字子静，别号澄川，新城县人，明嘉靖十四年乙未（一五三五年）生，万历五年丁丑（一五七七年）卒，得年四十有三。嘉靖四十四年（一五六五年）乙丑科进士，官国子监司业，摄大司成，是万历皇帝的老师。民国《重修新城县志》记载：……嘉靖乙丑进士，选庶吉士，授翰林院检讨。戊辰，分校礼闱，得人称盛。万历改元进编修，以母忧归。己亥起复故职。明年，擢国子监司业，摄大司成……沈渊卒后，同科进士、太傅许国为其撰写墓志，江西道监察御史、新城人王象蒙撰《太史公传》，资政大夫礼部尚书兼翰林学士东阿人于慎行撰《明国子监司业澄川公暨荆孺人合葬墓表》，万历皇帝御赐“为帝者师”坊，巍然屹立于沈家巷澄川公居第门西之新城大街上，惜经浩劫已无存焉。万历皇帝曾赐太史澄川公坊联两副：“帝范从容一代宏模垂奕世，玉堂笔削成年正议著熙朝”，“传家业著名臣谱，华国书分太史坛”。
      沈渊少而聪敏，读书非常用功。据《沈氏世谱》载：公七八岁，被师扑责，负痛下凳。师云：一滚滚下地。能对，当贳汝。公应声曰：两登登上天。师大奇之。渊即出口成章，足见其腹有诗书。王象蒙《太史公传》载：“（公父）赠君行茔浯河之阳高敞地迁葬厥父。后堪舆家以为吉，赠君曰：‘若果食吉，其在叔子渊乎！’公兄弟四人，而赠君独奇公，使就经师受学，尤勤于程督焉。公少而英敏骏发，日诵千百言，缀文，文立就，同舍生咸束管避之。已试博士弟子，辄冠其曹”。冰冻三尺，自然非一日之寒。著名作家冰心曾经在《繁星•春水》中写道：成功的花，人们只惊羡她现时的明艳。然而当初她的芽儿，浸透了奋斗的泪泉，洒遍了牺牲的血雨。沈公之艰难困苦经历又何尝不是如此！其父晚年病笃，家道更加衰落，但他没有被窘迫的现实吓倒，而是在城南的僧舍之中勤奋攻读（沈渊与新城徐氏家族的徐准同时代，徐准曾于落第之后在新城县城南的大柳寺中闭门读书，盖沈渊读书之地亦为同一寺院）。《明国子监司业澄川公暨荆孺人合葬墓表》亦有载：……葬父得高敞地曰：“必渊也，食其报者。”赠公晚而病痹，家且益落，昆弟皆出分。先生攻苦积学，读书城南寺舍，暮则自携膏火袱被往宿，日以为常。久之，文声益起，诸生避席让焉。既举进士，选为庶吉士，数居高等。古人云，食得菜根，百事可为。沈渊十年苦读寒窗，数载伏案作文，终得拨云见日，而至玉汝于成，修得正果。
      妻贤夫安。沈公得以专心读书、科考乃至为官，其妻荆氏孺人功不可没。《太史公传》有载：“赠君晚病痿，家步渐蹙，及捐馆舍，公兄弟遂异产，而家日益贫，顾其学日益力，乃孺人则日操作供具以为常，即糟糠不厌，若将终身焉。时二母在堂，孺人以能妇毕得其欢心。公虚心子舍以听孺人无内顾，因得读书城南僧舍”。沈渊自己对此深有体会，“公喜谓孺人曰：余今幸荣遇宠及两尊人者，皆吾妇苦攻佐读之力也”，意思是我之所以取得今天的成就，都是承蒙夫人竭力相助的功劳啊。“盖公故不问家，实以孺人为政，而孺人居阃一切井井有条，斯公所由委蛇于羔羊之节，而精意启沃无二命也”。于公慎行对孺人荆氏评价亦甚高：“上奉寿姑，下抚孤幼，为先生营葬，至脱簪珥，知者悲之。荆孺人者，邑处士闱女也。生五岁失怙恃，未笄而归，入门婉顺，即以贤闻。先生性嗜读书，不知握算，一切内政倚办孺人。家故无有也，刺绣易粟，上供甘脆，以其余饷先生，而身自操作或不再食。后先生虽贵，文吏萧然，客至，辄呼酒具。孺人躬为执爨，不敢告劳。及称未亡人，日勤纺绩，课奴田作，家乃更裕，裕于先生时。可不谓健妇令母能持门户者与！”荆孺人深明大义，以辅其夫。《太史公传》载：“（公）里居时竿牍不入公府，邑大夫或造请，必正言无隐。有劝公者，曰：不侫何敢从乡先生后而干邑大夫权？顾心知之，匿不以告，乃以嫌怨故谬为谀辞，令上慢下怼，窃所不取。孺人闻之曰：夫子一言而上不负邑大夫，下不负邑百姓，是诚吾夫矣”。又载：“公敦伦睦族，宗亲故旧其所缓急者靡不周。而孺人又怂涌力赞务出其厚，曰：‘吾安得爱簮珥筐笥，令夫子困于义也？人亦孰不欲节约，而卒败于侈！’公与孺人泊然世味，不改其素。客问病，布被朴几四壁图书而已。公没之日，贫不能殓。姻党僚友仕京者合赙办之。孺人尤力辞再三曰：‘是非吾子志也’。兹不可以观公夫妇乎！”荆氏孺人持家得力，相夫有功，教子亦成，丈夫沈渊卒后，“次子庭柟……孺人课之，读父书，今入曹监，卓然成其名矣”。真是家有贤妻啊！
       沈渊秉承“士先志，官先事”，鞠躬尽瘁，忠于王事。隆庆帝为太子（即以后的万历帝）选择师傅，沈公以学识渊博、品德高洁入侍。他的授课使龙颜大悦，得到了皇帝的褒奖。《太史公传》有载：“公当进讲，声音高朗，词致剀切，上每动色听纳，及再入讲筵，一日讲罢，上退问适讲者殊佳，胡久不见斯人？”《明国子监司业澄川公暨荆孺人合葬墓表》亦载：“乙亥……进为经筵讲官。端慎有仪，开陈剀切，诸公数目伟之。明年……上幸太学，先生当讲《尚书》，赐白金文绮，宴于阙门”。沈公代理国子监祭酒后，严肃法度，时都试届期，诸生云集。先生摄大司成，矩度甚严，少所假贷，贵游高第，懔懔步趋，莫敢关请，国学（指国子监）为之改观。即使达官贵族都不敢向沈渊说情了，正是他坚持正义，严肃科条，厘革弊习，遇事咸依法度，哪管他出身寒微或贵胄，所选之人皆贤德之才。沈公为人正直，刚正不阿，两袖清风，其尝“奉册楚之光泽王王国，赠遗甚腆，公悉返之。”清廉高洁如此，可为今人之楷模。《太史公传》载，（万历五年）丁丑春病寒，虽在床褥，未尝置念，诸生仍起视事。会迫庙祭，仍病，仍起视祭事，曾不病为解。客劝曰：“公病矣，盍少休乎？”公曰：“否否。《语》有之：士先志，官先事。此吾事也，吾诚病，谁当事事者？死死职耳”……卒缘积劳以殁。邑人王公象蒙评价其夫妇云：“公以德行结主知，日侍讲幄，所为启翼之者既殚厥心而造士成均，虽一息尚存，不容少懈。乃临诀之词曰：“国恩未报，命也夫。鞠躬尽瘁继之以死，其于王事亦云忠矣。而弥留之际又何惓惓也？孺人未尝贵起也，始归而绩，中夜不休。既贵饶，而绩犹故。始归，而衣履敝垢不数易；既贵饶，而敝垢犹故。卒能以勤俭之德弼夫为名臣，喻子以至成立，实大有功于沈氏者乎！迹公夫妇竭忠事主，茹苦开家，籍令被之声歌，则亦“四牡”之臣节，“葛覃”之妇道矣”。
      沈渊有诗文传世，著有诗集《步唐集》、文集《中秘稿》等。于慎行云：“博极群书，文词高古，有秦汉风。尤好为诗歌，体骨遒劲，与李临淮、康裕卿辈尝结社倡酬，浮白大噱。尝竟日夜为欢，诸长安游客争诵‘沈太史倜傥人豪也’。吾观先生学术操行，质有其文，在汉宋诸儒中，朴直似夏侯太傅胜，方正似贡大夫禹，献纳似孙龙图奭，笃学似石有道介，于齐鲁诸儒家法称博闻笃行，不虚矣”。清乾隆年间新城知县、诗人刘大绅拜读其作，目睹其诗文潇洒，相见其风怀澹荡，遂评价公诗文曰：读中秘之书，经术之湛深，治道之宏远，时时于文中见之。而其为诗，复清微淡远，萧踈闲散，言有尽而意无穷。每拈一句，辄令人作十日思。刘大绅尝于沈氏槐阴书屋题诗怀公：江河太史文章在，不让苏韦储柳前。秋菊佳时重展读，风怀淡荡见澄川。
      另据资料得悉，沈氏与新城王氏、耿氏家族均有联姻，沈渊的次子沈庭柟（另一说为“楠”，笔者未考）系王象蒙的妹夫，《沈氏世谱》有载：庭柟……配户部员外郎王公之辅女，封孺人。沈渊的孙女则嫁给了耿鸣雷之子耿庭植为妻（互结姻亲是古代名门望族巩固其家族地位的重要手段之一）。
      沈渊卒年四十有三，帝赐墓阡于城东古城西偏。于公慎行叹曰：假令遘会风云，置身密勿，必能据经守古，有所匡持，决非碌碌浮沉，与世俯仰者。而天不佑良，诎于短算，岂海岱河济之间气薄使然哉？抑泰运之未弘也。吾深为当世苍生惜焉。王士禛《分甘馀话》对沈公亦尝有载：沈渊，同邑沈澄川先生，幼时丧父，太夫人欲卜吉壤，不肯延致堪舆家。但每夜至舍后近地，纵横步之再三，忽曰：此即吉地也。遂卜焉。后沈公成嘉靖乙丑进士，入翰林，官国子司业。卒，以东宫讲官旧劳，特予祭葬。
      沈公出仕为官，惜仅十二载耳。

淄水金山黄丰年

此文旁征博引，写了沈渊的一生。有很强的史料性。可供稿《淄博史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