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东鲁散人 于 2014-12-27 19:04 编辑
心灵的花树
文/马云超
也可以说,这是一个梦。它让这棵花树饱吸了思想,成为我的一部分。再成为一种精神的寄托,当我无法收到它散在自然中的信息与颜色时,梦开始折磨我,一年,十年,二十年……,至到有一天,我走进了“石隐园”。
周村西铺是蒲松龄设帐教书之处。石隐园早已荒废,风尘像大地揭不开的纸牌,在我眼前起伏。一个出神入化的“隐”字让我无从把握,面对灰蒙斑驳的石头,他的文字像花草簇拥流水、像音符敲击心灵。我伸出手去,想在这空寂中抓住什么……花瓣,真的,是一瓣,在掌心微凉着、扑动着。
在一块太湖石阳面,它高过头顶,花朵有碗口粗,花瓣是两个竖立着措开的十字星。每朵花都开在枝条顶端,因此所有枝条都弯曲向下,就是花蕊朝下。这是它吗?我不敢确认,呆立着。一位老者蹒跚走来,像刚睡醒,又像跋涉了几百年,衣襟上尘埃闪烁,他走向我。太阳从背后给他镀亮轮廓,如时空的涡旋。我请教他这棵树的名字,他两眼放光,半信半疑混杂着又惊又喜,他用本地方言跟我说:“这种花是通灵花,世界上只此一株。”此时,我敏锐地捕捉到他眼神中一抹神秘的视线。
他把一本线装古书翻到《聊斋志异•绛妃》,我们并坐在石头上,你一句我一句地讲着这个故事:有一天蒲松龄陪主人毕际有在花园里散步,亭台桥谢,曲径游廊。虽正值盛夏,却草木萧条,令人纳闷扫兴。回到卧室,他歪到床上忽悠睡着了。睡梦中来了一位使女,说她家主人有事请他一叙。蒲松龄就迷迷糊糊跟着去了。不久就看见殿宇高接云汉,登上一百多层石阶,来到一座宫殿外,里面迎出一位环佩叮当悦耳的女人,样子像宫中尊贵的嫔妃。寒暄过后,女人自称花神,全家老小住在这里,多次被封氏欺凌摧残,现在要与之决战,想请蒲松龄做一篇檄文。想起先时满园花草萧条残败,蒲松龄气愤不已,挥笔写出一篇酣畅淋漓的檄文。花神非常满意,让那位使女把他送回卧室。
我说:“请允许我加一个结尾:为表谢意花神送给蒲松龄一袋花籽,让那位使女把他送回卧室。蒲公醒时,手心压着一袋花籽,他紧紧攥在手里。再次走进花园,却见草木青翠,花香蝶翻。蓦地飘来一片云,随即一阵花雨。蒲公见花雨洒地成清溪,遂于太湖石畔种下花籽。不消一个时辰,花树长成,枝条疏密有致,每一枝条都吐出朵奇异的花来。”听罢,老者激动地说:“你是花树等了三百年的人;你也是第一位与我共赏花树的人。”转而他又深沉道:“看这枝条介于草木之间,看这颜色仿佛血管。”我说:“它的心脏在大地深处,这些血管通过天空返回大地。动脉和静脉就是这样吧!”他微笑,仰头又问:“你觉得这花像不像星星?”他自语又像问我。我不假思索说:”也许星星都在模仿它呢。”我没觉得这话多么天真。再看他,脸色在斜阳下酡红一片,好像喝了一斤二锅头。
暮色四合,我们静下来,蝉鸣坚信花园的四壁还在,一阵一阵抖向高处,向外飘去。在一座隐然的小亭子旁边一块天空一样的池塘里,蛙鸣伴唱着蝉鸣,它们的声音浸了夕光,越发的温润,仿佛一支钢琴曲飞出的音符。我们握手,手指相互咬合了一阵,似乎只有这样的姿态,才能站稳。他沧桑的脸和乱蓬蓬的胡须,埋在皱纹中间深邃的眼睛,仿佛一个飘摇而出的象征笼罩了他。
伟大的艺术永远是天人相连的,像一棵花树,它始发作者的心灵,又从读者心中再次出发,经过后世子孙的和鸣,向远方传播梦幻的枝杈。它声响壮大了,可以让世界倾听,让宇宙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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