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帖最后由 踏雪寻梅 于 2017-5-20 12:06 编辑
俺那刘干娘啊
桓台 巩同英
母亲节到了,谨以此文献给善良的刘干娘---我们家一位特殊的母亲,也深深感谢那些在我家困境时伸手相助的“刘干娘”们!
“老干娘啊,老干娘,你不是人,”干娘的几个亲儿子气得豹眼圆睁。
“你是王母娘娘下凡尘。”干娘那几个亲儿子马上变得乐呵呵的。
“你七个儿子都是贼,”干娘亲儿子们气得哇呀呀直叫。
“盗得蟠桃献娘亲。”听到最后,所有的人都哈哈大笑。
小时候,曾读过程咬金给干娘拜寿的故事,至今印象深刻。俺老弟圆青也有一个刘干娘。俗话说,“孩子命要长,还要找上刘干娘。”刘,留的谐音,拜了刘干娘,就像请了一个生命保护神。据说有这姓刘的干娘挡风遮雨、僻邪解噩,干儿子就会没病没灾,长命旺相。
我们马踏湖,传统老观念,家家盼男丁。俺家接连四个女孩出生了(其中一个六岁时夭折),一直没见男孩的面。俺娘又怀孕了,因为她为人好,又有救治婴儿的针灸手艺,全村人都盼着好人能有好命,老天爷能送给她个男孩。
我那时还做了一个梦——有两个女人,坐着火车来,送到我怀里一个孩子。大人们欢喜着问我:“梦中,是男孩女孩?”我顺着大人的意愿说:“是男孩。”大人们高兴地说,“你这梦,一定很准。”果真,俺娘给我生了个弟弟。又因母亲孕中曾梦见过一个又圆又青的大西瓜,姥娘就赐名为“圆青”。老来得子,亲戚朋友、庄里乡亲都为我父母高兴——拜刘(留)干娘,吃百家饭,辫长命锁,穿百衲衣,为的是祈求弟弟能岁岁平安、长命百岁。
刘家婶子,多子多福,和我们一个生产队,与我母亲交情甚好,自然成了俺老弟干娘的不二人选。刘干娘,刘黄氏,完小毕业,在我们生产队同龄妇女中算是识字多有文化的。在我印象中,她总是文质彬彬,和蔼可亲,善解人意。俺娘总是带着我们到她家串门,她也经常来俺家拉拉家常。两家又结成了干亲家,关系自然好上加好。
按当地习俗,弟弟要吃百家子饭,俺娘须带着弟弟在刘干娘家过第一个新年。大年初一这天,刘家哥端着饭盆引路,刘干爷穿上破旧的大襟棉袄,扎上长长的稻草绳,拄着要饭的长木棍,打扮成乞丐模样,把俺弟弟揣在大棉袄里,到各家去“讨饭”。
“大娘哎,大爷哎,过年了,行行好吧,赏俺孩子口饭吃吧。”庄里乡亲,一看是俺家的娃儿来“讨饭”,心知肚明是咋回事,赶紧从自家碗里拿出一对过年饺子,放到刘家哥端的饭盆子里。
“老天有眼啊,老巩家天天盼儿子,这不终于盼来了!”北邻奶奶亲了圆青胖嘟嘟的小脸。
“我看看孩子,乖乖,又白又胖的,长得可真出息啊!”东家大娘摸着圆青的小手欢喜地说。
“娇贵娃啊,娇贵娃,吃了百家饺子,长成壮小子。"西家小婶赶紧拿出一对饺子,放入盆中。
这爷仨装束打扮不同一般,乐呵呵地在乡间大街小巷走着,接受着庄里乡亲的祝福。这成了俺村那年春节的一道独特景致。不到晌午,就凑够了99对过年饺子。这些讨来的饺子,弟弟象征性地先吃,之后俺娘和他慢慢吃完,如此这般,弟弟就长命旺相了。
那时我七岁,弟弟讨百家饭的事,我记不清了,是两个姐姐后来告诉我的。刘干娘来我家给俺弟辫“长命锁”,我还记得。刘干娘用红丝线编成三尺长的线辫,折回,中间挽一结作锁形,下坠铜钱几枚。弟弟戴锁之前,她要在神前用“黄表纸”燃烧燎烤一下铜钱锁,借神力来增添锁的神秘力量,以祈求弟弟无病无灾。刘干娘一边给弟弟挂“长命锁“,一边口中念念有词:“长命锁,颈上戴,刘干娘亲,巩亲娘爱,咱家圆青儿啊,长命百岁,长命百岁!”
穿百衲衣,就是挨家挨户讨一块块布片缝在一起做衣穿。穿百衲衣的孩子长大后,父母要向当年讨过布的人家还情的,一般来说,讨过布的人家得还一截能做一件衣服的布。这获之碎布、报之衣料的百衲衣风俗, 恰如“滴水之恩,以涌泉相报”的古训。 大姐姐一家一户讨来布片,由刘干娘一针一线密密缝制起来。百衲衣看起来就像小和尚服,周岁那天还得刘干娘给弟弟穿上。后来知道,百衲衣原是修行和尚穿的,让弟弟穿百衲衣是想借助佛家法力,图个吉祥平安。那件类似“护身符”的百衲衣,弟弟一直穿到好几岁。那件百衲衣,绿黑灰各色方格相间,就像今天的“迷彩服”,让幼小的我生出许多羡慕,趁大人不在的时候,偷着试穿,可惜穿不上。
弟弟小时长得很喜相,人见人爱。“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在弟弟一周岁不久,因邻里纠纷俺娘得了精神疾病,再也不能照抚她的“宝贝疙瘩”儿子了。弟弟一下子由“娇孩子”变成了“舍孩子”。
我们的家境一天不如一天。善良的刘干娘,没有嫌弃我家,却更加疼惜我们这些没娘管没娘疼的孩子,几十年来,一直尽心尽力关爱着我们。我考上桓台一中,刘干娘自家本不富裕,竟拿出几十元(当时不是个小数目)帮我实现求学梦。弟弟结婚时,刘干娘花钱扯布买棉花,给弟弟做了两床新表新里的棉被。厚厚的棉被里装着她那颗慈母的心,密密的针脚里含着她浓浓的爱啊!弟弟有了孩子后,刘干娘还给弟弟的孩子压岁、做小棉袄小棉裤......我们失去了母亲,刘干娘的关爱无形中填补了我们情感上的空缺。
自从出嫁后,我已很少见到刘干娘。去年冬天,我在县医院里陪护家人,意外得知刘干娘也在住院。我赶紧到超市买上水果,去看望她。进到病房,见刘干娘正躺在病床上闭目养神。我叫了一声婶子,她一见是我,愣了一下,但很快叫出我的乳名。一晃四十多年过去了,刘干娘如今七十几岁了,依然清瘦俊秀,慈祥温和。康复中的她稍显虚弱,精神却不错。
“那时我和你娘很合得来,可惜命运不公,她撇下你们这些苦命的孩子,早走了。你大姐也是苦命啊,替你娘养育了你们,却早早的走了。你爹去世时,等他装殓停当,我好好地哭了一场,你爹好人一个,苦了一辈子啊。”刘干娘紧紧握着我的手,眼圈发红了。
“看着俺圆青儿长大成人,娶妻生子,俺打心眼里高兴啊!他年年给我们磕头拜年,还给我送东西。他拖家带口的不容易啊,我不图他啥东西,只希望他过上好日子,一家人平平安安的。”说到她干儿,刘干娘一脸的满足。
“ 你才分好,但家贫上不起大学,真替你惋惜啊。通过你刘弟媳的微信,我读了你写的《我的亲娘》、《姐娘》和《父亲》。我戴着老花镜一字一句读了好几遍,止不住地抹眼泪。闺女啊,你写得可真不孬啊!”原来刘干娘不仅关心她干儿,也一直默默地关注着我呀。
“那些艰难的日子,我们总算熬过去了,多亏了庄里乡亲的对俺家帮助。婶子,你这七十几岁的老人,也这样喜欢我写的文字。为了你们这些关心我的人,我得好好地写下去,写写咱马踏湖平常人的故事。”
这样的聊天,我和刘干娘平生第一次!我紧紧攥着刘干娘的手,不禁想起了俺娘,想起了过去的艰难岁月,各种滋味涌上心头,眼泪在眼眶直打转。 室外下了点小雪,更增了些寒意,我的心却被这次谈话深深地温暖着!
今年春节,老弟圆青来我家,我们又谈到了刘干娘。憨厚老实的弟弟说:“我是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的。俗话说得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俺刘干娘庇护我长大,她对我的恩情,我一辈子不能忘记啊。 ”
“ 咱娘给你找的刘干娘,远远超出了传统意义上的刘干娘。谁家能叫外人在自家过年?谁家大过年的打扮成叫花子去讨饭?你刘干娘刘干爷这样做,是把你当成自己的亲孩子待承了。患难见真情,点点滴滴都是爱,这样的刘干娘俺也认·····”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