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南石那沙河

高山流云

难忘邹平南部山区那山，隆冬那凛冽的寒风，在那沙河里，我们那些掘沙的民工，还有那憨厚淳朴的山里人，永将惠存在自己的人生坎坷经历之中。
那是一九七六年的深秋，当时还在民师工作岗位上的我，因故被村支书勒令拿下，未经上级教育部门批准，他一句话把我就地给免了职。原因是我在工作中不慎得罪了他，或许他对我家早有过节，成了他当时挑剔的把柄。免我的民师职，自己是冤枉的，干民师几年来，在教学工作岗位上，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教学成绩是被大家公认的，村支书对我的处理我是不会服气。我多次向有关教育部门申诉，要求还自己一个公道，澄清事实真相。那时正逢文革期间，民师任免几乎是村书记说了算，教育部门无能为力阻挠。被免职后的我，被强行发往邹平南部山区砂河掘砂，开始了隆冬漫长的民工掘沙生涯。
告别了年迈的父母，告别了贤惠的年轻妻子，告别了还在呀呀学语的女儿，告别了恋恋不舍的学校以及那些学生们，含泪踏上了南下的路程。与我同行的还有六个人，都是书记“特殊照顾的”对象，那时我二十五岁。三辆独轮小推车，车上的破被褥以及各人的生活餐具，这便是我们的全部行囊。
南石沙河在邹平南部山区，这里地理环境优越，由于四面环山，沙河里冲击了数百年沉淀了层层沙石，这为当时高青的水利建设提供了丰富的沙子资源，打机井需用很多的沙子和石子，高青就组织部分人力物力投入到掘砂中，用人工掘出的沙子石子节省了县里的财政支出，那时民工全部执行军队编制，县设团部，镇（那时叫公社）设营部，管区设连部，我们七个人编为一个班，层层都有专职领导人员，劳动管理制度非常严格，没有节假日，民工们每天披星戴月，早出晚归。吃的是地瓜面窝头，喝的是照出人的玉米面薄粥，啃得是经过腌制的萝卜疙瘩咸菜，偶尔还能吃上一顿粗面馒头，中午所谓的炒菜是飘着少许油星的白菜汤，民工就是在这种伙食下，我们就是在隆冬的沙河里掘沙的。
我们住在沙河畔北的南石村，房东一家是典型的淳朴山里人，他们主动腾出了曾经的两间简易婚房让我们住下，土坯炕上只能容纳我们五个人，其余两人只能睡在地下，山区的屋地面不潮湿，被褥不用经常晒，我睡在土炕靠墙的那边，傍边有个土坯垒得煤油灯台，自己夜晚借助灯光看书写劳作心得。那时身虽然在邹平南石，但是心却依然惦记着家里的一切，更是牵挂那些没有老师，在大街上到处乱跑的学生们，渴望有一天能复职，回到孩子们中间，回到我爱着的教学岗位。期间也接到教育领导和众多同事们的安慰信件，鼓励我面对现实，期待能还自己一个公道。至今还珍藏着那些信件。
南石山区的隆冬是寒冷的，沙河里显得格外萧条，听不到潺潺的流水声，山涧无鸟飞，山路行人稀，雪后的山沟里皑皑银光，我们那些掘砂民工每天坚持在沙河里劳作不止。掘沙首先得把大石挪开，开挖一个个大坑，人进坑里用铁叉子把碎石清理出来运到沙河的岸上就是石子儿，然后再用铁筛子筛出剩下的沙子，再运到沙河岸上。那时民工的劳动任务指标是按沙石方计算的，超额完成的有奖励，完不成任务指标的加班加点。隆冬时节，天寒地冻，天不亮我们就得轮流到食堂排队领饭，早饭后集中出工，中午饭吃在沙河里，天黑才让收工。人们拖着疲惫身躯回到住处，又得去打饭，有时候累的连晚饭都不想吃就各自钻进自己的被窝睡下了，不多时便传出了民工们阵阵的打鼾声。
南石沙场的劳动管理制度非常严格。平时不允许民工随便请假，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到连部卫生室向医生给几片感冒药服用，工伤轻的给你包扎一下，带伤坚持不能误了出工。除了婚丧嫁娶以外，家里有事沙场一律不准假。与我们同去的一位民工，结婚后正在蜜月期间，就被派到南石沙场掘沙，数月后实在憋不住了，偷偷跑了几十里的山路到邹平车站坐公交回家。回到沙场后受到了连部的严厉批评，让其写检查在大会上做检讨，领导一点不尽人意，还扣了他不少公分，对那位民工来说也是不公平的。最难熬得还是我，自己一生还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磨砺，又是带着极大的冤屈去的，怨上苍对自己不公，整夜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一闭上眼睛就仿佛那些孩子们来到我身边，跪着求我还回学校。我被免职后学校一直停课，书记找的那个接替我的人，一周不到就被学生家长们轰了下去，教育部门有没有公办教师资源，只得让学校继续停课。
我们去南石沙场时是深秋，转眼几个月过去了。元旦来临，春节随之也就来到了，沙场也将收工放假了，我们回家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归心似箭，我们期待回家的那一天。几个月的山区掘沙劳作，我们似乎与那南石的沙河，与那山那水，与那憨厚的山里人有了深厚的感情，有些恋恋不舍不了。腊月二十这天我们含泪与大山告别，与沙河告别，与好心的房东一家人告别，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全国粉碎“四人帮”，十年文革宣告结束。次年的春天，在家长的强烈呼吁下，要求停课一个学期的学校立即复课，同时也引起了各级有关领导的重视和关注，勒令村领导限期复课，否则将罢免村支书的官职，经过全体村民推选，我重新来到孩子们中间，继续我的民师教学工作。社会终于还自己一个公道。我锲而不舍，忠诚党的教育事业，由于教学业绩突出，被评为县级优秀教师，一九八七年四月，光荣加入中国共产党。一九九六年六月转为国家正式教师。              
难忘那年隆冬南石砂河的掘沙经历，四十多年过去，仍旧记忆犹新，不曾忘记。

2017.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