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秋的一天 (临淄)傅东 李金秋走在路上的时候,老天正虎着一张包公脸。 李金秋嘬了嘬嘴,扭脸朝地上啐了一口。他妈的,这个臭婆娘。 今天早上,李金秋正在梦里咧嘴笑的时候,听见有人砸门。他揉揉眼爬起来。脸上的不快拧成了麻花样。 李金秋猛地一下把门拽开。 “他妈的,是哪个死不了的搅了……” 李金秋突然打住了。嘴张成了“O”形,眼珠子差点掉出来。我的妈呀。 屋里依然黑乎乎的。门口被一个高大肥胖的身体堵了个严严实实。 李金秋趔趄着后退了两步。眼光快速地从下向上扫射了一遍。然后猫了腰,缩了脖,揉一揉有些发红的眼睛,从下向上又慢慢地打量了一遍。 “李金秋,你这个千刀万剐的野崽子!你给我滚出来。”好似一声闷雷平地炸开,李金秋脑袋里一阵天悬地动。 李金秋瑟缩着身子,惶惶地探出一双小眼睛,强烈的光线像麦芒猛地扎进眼里,刺得他眼生疼。 “啪!” 还没等外面的事物在眼里形成清晰的图象,还没等大脑里的反应信息传到四肢,李金秋已经四仰八叉地趴在了院了里。 “哎哟!哎哟!我的妈呀……” 李金秋两手撑地,抬起一张变了形的脸。站在面前的是村西头德财家婆娘。李金秋只觉得浑身猛地一抖,两腿间成了湿漉漉的一片。 “你,你……” 李金秋刚想爬起来,“啪”的一声,胸膛上又结结实实地多了一只宽大的脚。李金秋只觉得肚子里有一股岩浆在冲撞,火辣辣地难受。 “说,我家的鸡是不是你偷了?”德财家婆娘大嗓门一开,像炸弹一样在李金秋耳边轰然炸响。 “什么,我偷了你家的鸡?你说我偷了你的鸡?”惊愕在李金秋的两个眼角耸成一层层的褶皱。 “你说我到你家里去来?是你说的?” 李金秋从地上爬起来,扑打一下身上的土,挺了挺有点发麻的腰,说。 德财家婆娘又把拳头伸过来了,李金秋“噗”的一下又趴在了地上。他听到自己身上的骨头“咔嚓咔嚓”响。 “你……你……我好男……不跟女斗。我他妈的找村长评理去!” 李金秋用脏手抹了一下脸上的土,这下倒好,他整个成了戏台上的包公。 “哟,还挺横啊!找村长咋的。你以为我怕你?!” 说着一把抓住李金秋的后背,像扔一块菜根一样就把李金秋请到了门外。 李金秋还真争气,“叭”的一下结结实实地趴在了门口那条积了厚厚一层鸡鸭粪的石道上。 李金秋爬起身子,呕得向地下连啐了几口,回头瞪一眼德财家婆娘,撒腿朝村部跑去。 村长田二有个习惯,饭后少不了一袋烟。搬个小凳子倚在墙角,翘着二郎腿,开始吞云吐雾的程序。村里人都叫他“活神仙”,不过瞧不上他的意思多点。 李金秋站在村部大院里是刚犁完二亩地的老牛一样“呼呼”喘气的时候,正看见田大村长“做神仙”的情景。 李金秋像见到了亲娘,哭咧咧地说:“村长,你老人家可得给我做主啊!德财家的那个剐千刀的臭婆娘硬说我偷了她家的鸡,还、还把我打成这外样子。村长,你说我堂堂一个大男人能干那种来吗?” 田二懒洋洋地伸了伸胳膊,站起来在院里遛了两圈。嘴角含着讥讽的笑。 “我说李金秋,你说你没偷,有啥证据呀?” 证据?李金秋恍然大悟。恰好前天上城里去买的一包“大前门”烟在兜里。他慌忙掏出来,捧到村长大人的视觉范围内。 “村长,这事还得您老给作主啊!” 田二低头瞅了瞅。李金秋熟练地把烟塞进村长的上衣口袋里。 “嗯,这德财家的也太不像话了。平白无故咋能屈枉好人呢?你放心,这事我管定了。”田二挤出一丝气愤和同情挂在脸上,说。 正说着,铁门“咣当”开了。德财家婆娘右手里里拎着一只鸡,大大方方地走了进来,那个方便劲就像到自己家茅厕一样。 “田二哥,有个事俺得跟你唠唠,咱进屋去说?”说完拎着鸡自己先进去屋。 田二用一种奇怪的眼光扫了一下李金秋,也进了屋。 李金秋傻愣愣地站在院地上,瞅着屋里人影晃动,夹杂着细微的说话声。就是听不清。 过了好一阵子,田村长出来了,德财家婆娘也跟着出来了。 “李金秋!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偷了她家的鸡,嗯?”村长凶巴巴地瞪着李金秋。 “冤枉啊,村长!我咋能干那事呢?” 李金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脸上整个儿成了一滩浆糊。 田大村长把声音提高了八度:“你咋不能呢?我看就是你?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哩!什么样子,我看你就别扭!你回去马上还人家一只鸡。要不然再出了事我可不管了!听见没?” “……” 李金秋分明看见了德财家婆娘得意的笑。像一只蛇精在他眼里舞动。 他一跺脚,气乎乎地走了。 回到家,李金秋蒙头想睡。翻来翻去睡不着,一直折腾到傍晚。心里越想越不是个味,一包烟白掏了?后来索性一骨碌爬起来,蹑手蹑脚摸到田二家院里,趴在窗户上。哼,看你这老小子在家干什么! 屋里点着油灯,映得亮堂堂地。 “田二哥,今个儿亏了你。来,尝尝这块见风使舵味道咋样?李金秋那小子杨跟我斗。哼,不知好歹!来,喝!”这是德财婆娘的声音。 “大妹子,没说的!咱们谁跟谁呀,你说是不?帮这点忙是应该的。他小子要再敢不老实,你就给我揍他外狗日的。凡事有我哩!……嗯,这块肉香……” 接下来是一阵咀嚼声。像狗在舔食一块肉骨头。 “来,田二哥!点上!看咱这烟!‘大前门’送村长,亏那小子想得出!”顿了顿,“村长!你说李金秋那小子要是不还鸡咋办呢!” “他小子敢!大妹子你放心,他要敢不还鸡,我剥了他的皮!” “这我就放心了!来,田二哥!咱犯不上为一个混蛋生气。喝!” 李金秋贴着窗户边,听得肚子里气鼓鼓地难受。又没有冲进屋去的那个胆子,索性折身往回去。眼不见,心不烦! 李金秋走在漆黑的路上,老天爷好像早已经睡熟了。哼,都他妈的不是东西!为了整人,情愿请那老小子喝一桌,烧包!田二那老小子也他妈的不是人。我那一包烟算是白掏了。唉,就算给儿子抽了! 这样想着,李金秋心里平静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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