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草木，清凉有余温

云止于水

人间草木，清凉有余温

    博山 云止于水

“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鸟兽草木之名。”《诗经》既是元初的歌谣，更是花草树木的雅集，蒹葭、葵菽、木瓜、荇菜、莼菜、卷耳、白茅、萱草、蓍草……这些带着各自色彩和清香的花草，素朴洁净，连通着人纯真无邪的情感，宛若彼岸花，给我们最初的记忆和温情。


读诗是美好的，能够于自然万物中安顿身心，更是绝妙。草木默然静好，顺应一切，我希望自己能修炼一棵草木之心，面对所有，都能无声无息，承受，修复，重现洒然之姿。欣赏沉迷之余，以文记之。

汪曾祺先生就是如此之人，中学课本里收有他的《端午的鸭蛋》，从家乡端午的种种风俗写到咸鸭蛋，水到渠成地写端午的鸭蛋，结尾由萤火虫在鸭蛋壳里闪闪发光联想到囊萤映雪，自然随意，闲适自由，看似平淡的语句，韵味情致皆美。他的文字有浓郁的口语色彩，文白夹杂，既平实又典雅雍容，读来如沐春风。

欣然网购他的书《人间草木》，单是名字就喜欢。白底的封面，上面是墨痕淋漓的画，着色稚朴，秀润天成。书里配了十六幅先生亲绘插图，配以简约的文字，一翻开，自然花草的气息带着墨香氤氲而来。其子汪朗作《人间送小温》序，言老头儿的文章看着不闹腾，让人心里很清静，文字干净通透，老头儿之所以对花草虫鱼感兴趣，并写了不少这样的文章，是因为他觉得人们如果养成一些正常爱好，具备文明素质，懂得亲近自然，欣赏美，就不至于去搞打砸抢，去毁坏世间美好事物。他想通过这些文章呈现各种美好的东西，让人们慢慢品味，懂得珍惜。其子是懂得他的人，这份雅意，通过阅读他的文字，会审美的你自然可以感觉到。

全书共分五章：人间草木、世间风物、行者无疆、记忆的味道和星斗其文赤子其人。文字多是日常生活所遇，在花草鱼虫身上寄予了自己的欢欣和情趣，平易且充满孩童奇妙的想象，读来不觉莞尔。他写芋头：“它，长出了几片碧绿肥厚的大叶子，在微风里高高兴兴地摇曳着。在寂寞的羁旅之中看到这几片绿叶，我心里真是说不出的喜欢。”人说他是“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可能是他的文章冲淡平和，有种闲适之气，其子汪朗说他却实在没过上几天士大夫那种无忧无虑的日子，一辈子遇到的磕磕绊绊倒是不少。能够看几片绿叶，就获得欢喜和勇气的人，这样简单，却有力量。

上学路上看到路边嫣红的鸡冠花，忍不住笑起来，想到他写：我在家乡县委招待所见一大丛鸡冠花，高过人头，花大如扫地笤帚，颜色深得吓人一跳。我也被转角处的鸡冠花给吓了一跳。真是可爱。他写大黑蜂：它一落在一朵花上，抱住了花须，这一穗花就被它压得沉了下来。它起翅飞去，花穗才挣回远处，还得哆嗦两下。甚是传神。他还用竹竿拍大黑蜂，将它装到玻璃瓶里，在盖子上用洋钉造几个窟窿，还幻想它能在瓶里呆熟了，放它出去，它再飞回来。真是天真得可爱。他写穷家过年，很多人家养一盆起算蒜苗当作水仙，是啊，蒜苗青青，在寒冬肃杀之时，养在窗台上，炉灶边，一片碧色，满目生机，活色生香，还可以随意掐几根佐菜，炒豆腐或者放在汤菜里，都很出味。或用一个大萝卜，削去尾，挖去肉，空壳内种蒜，铁丝为籀，以线挂在朝阳的窗下，蒜叶碧绿，萝卜皮通红，萝卜缨翻卷上来，也颇悦目。

世间风物，更是童趣盎然，浸润着童年的纯美回忆，和对世间风物的痴爱，既有浓郁的人文关怀，又弥漫着独特的审美气质。夏天的昆虫中写到蝈蝈、蝉、蜻蜓和刀螂。妙趣横生。说蝈蝈它什么都吃。据说吃了辣椒更爱叫，就挑顶辣的辣椒喂它。早晨，掐了南瓜花（谎花）喂它，只是取其好看而已。哈哈哈，真好玩，不知道吃了辣椒的蝈蝈是什么感觉，不知道吃了好看的花的蝈蝈会不会长得更好看了？小时候他们捕蝉用蜘蛛网，选一根结实的长芦苇，一头撅成三角形，用线捆住，看见大的蜘蛛网就一搅，三角里络满了蜘蛛网。瞅准一只蝉，轻轻一捂，蝉的翅膀就被粘住了。真是奇思妙想，有趣极了。写蜻蜓的眼睛很尖，但到黄昏后就有点不济。它们栖息着不动，从后面轻轻伸手，就能捏住，以后我也试试。

在他的笔下，这些寻常物事，都那样美好，生活不总是国色天香、梅花牡丹、惊涛骇浪，也未必处处正襟危坐，只要充分感受生活中的种种快乐、悲苦、平淡和诗意，就算真实地体验了生活的滋味。寻常细微之物常常是大千世界的缩影，无限往往收藏于有限之中。他写这些昆虫只是希望现在的孩子也能玩玩这些昆虫，对自然发生兴趣。电子的时代，还有几个孩子趴在地上看蚂蚁搬家，谁还为了仔细欣赏一只蝴蝶，看一只蜜蜂采蜜时黄绒绒的腿，谁还会长久站立看轻轻点水？

除了自然的人间草木，世间风物，行者无疆也写得雅致而温情，读罢内心沉静又微凉。写天山：天山无奇峰，无陡壁悬崖，无流泉瀑布，无亭台楼阁，而且没有一棵树，——树都在“山里”。写伊犁河：蒲苇旁边，摇动着一串串殷红的红蓼花，俨然江南秋色。草滩上的草很好，碧绿的，有牛羊在随意啃啮。写赛里木湖：新雨初晴，日色斜照，细草丰茸，光泽柔和，在深深浅浅的绿山绿谷中，星星点点地散牧着白羊、黄犊、枣红的马，十分悠闲安静。

这样散淡恬然的文字，盈盈道来，也是细处落笔，却深得风景雅趣，正如他的画作一样，色彩鲜明，朴质而悠然。他深情回忆往事，苦难了无痕迹，只剩下那些自然的风物，花园、葡萄月令、罗汉和果园的杂记。他以深情之笔去写那些文人雅士，沈从文、赵树理、闻一多、金岳霖、老舍，不仅沈先生，他们都是星斗其文、赤子其人。从中我知道闻一多先生讲课图文并茂，他用整张的毛边纸墨画出伏羲、女娲的各种画像，用按钉钉在黑板上，口讲指画，有声有色，条理严密，文采斐然，高低抑扬，引人入胜，本来相当枯燥的课题，但听闻先生讲课让人感到一种美，思想的美，逻辑的美，才华的美。听这样的课，穿一座城也值得。看的我也想听闻先生的课了，可是我穿越千万座城也听不到！沈从文乃汪的老师，沈先生读书很多，但从不引经据典，他总是凭自己的直觉说话，他讲课非常谦抑自制，不用手势，没有任何舞台道白似的腔调，没有一点哗众取宠的江湖气，讲得很诚恳，甚至很天真。在汪的笔下，娓娓道来，不疾不徐，他不急于告诉你任何，你却悠然神会中顿悟很多。

静下心来，在冬日暖阳下，在长夜漫漫的灯下，握一本《人间草木》于手中，读来，满怀温存。你会发现字里行间的草木气息多么朴实动人，你会发现稻米的淡淡香气才是平淡日常的人生，你会发现那些文人雅致温润的情怀，感受到人间小温。

书的最后一页，我写两行铅笔字：朴实、深远、风趣雅致，醇厚，很喜欢的文风。2016年11月10日夜读完。世间的一切都如此神秘，一周年后再次捧读此书，再次获得安宁和温情并写下感受。记得，那时，有一只瓢虫趴在扉页殷红的花朵上，我把它放在桌子的花草上，第二日却不见了踪迹，仿佛它栖息在了书中，暖暖的。

玉静心明

手边  也有一册《人间草木》，喜欢至极，常读常新，就连淘气的小外甥也爱看……

云止于水

玉静心明 发表于 2017-11-10 15:30
手边  也有一册《人间草木》，喜欢至极，常读常新，就连淘气的小外甥也爱看……

真有默契，姐姐，连我们喜欢的书都是一样的，真好。

高山流云

云止于水 发表于 2017-11-10 16:20
真有默契，姐姐，连我们喜欢的书都是一样的，真好。

《人间草木》值得赏读。

云止于水

高山流云 发表于 2017-11-11 19:32
《人间草木》值得赏读。

是啊，郑老师，我们都是喜欢草木的人。感谢您的关注和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