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云止于水 于 2017-11-23 08:39 编辑
◎归卧故山丘
博山 云止于水
初冬,阴郁的天空。要下雪的样子。一上午风声瑟瑟,冬的味道浓郁。
快中午时,接到慧的电话,姥爷老了,爹和娘中午不在家。心里一沉,我就僵里在那儿很久。脑海里全是姥爷、姥娘的样子,微笑着的,站在门口送我走的身影。想起姥爷在我家住的时候,每次走进门口沉重的呼吸声,想起我们四个人围坐在一张桌边吃饭的情景。而今,一切都随着一阵烟火,消失在这个世界。
人生无常。前几日,二姨她们去看望姥爷,说他精神比以往好多了。怎知几天之中,音容笑貌都遁迹而去,恍若在窗玻璃上的水珠,阳光一照,任何痕迹都没有了。
黄昏,听到爹三轮车的声音,急忙去看。娘从后面下来,穿着白上衣,触目惊心的悲痛。这样冷的日子,是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天。爹把娘带回来,两个病人在风里在悲痛中怎样度过一天?爹吃了昨天清拌的白菜,我烧开水为他烫药。娘翻箱倒柜地给爹找棉帽。我说穿上羽绒服就好。娘才把洗干净却没有装起来的羽绒服里表拿来,我拉开拉链,对着扣起一排的扣子,抖抖,让爹穿上。爹剪开中药袋,像喝牛奶一样喝掉药,就去给姥爷守灵去了。目送他的三轮车咣当咣当在夜色中远去。
姥爷是在敬老院里故去的。清晨还吃了面条,在他临终的时候,心中不知多么悲怆,子女一个都不在身边,一心想回家却再也回不了家。子女都没有本事,二姨和小姨很早就失去了丈夫,小姨各种病都有,至今独自一人。三姨也是病体支离,三姨夫做过心脏搭桥手术,他们连姥爷的抚养费也不交。唯一的舅舅也是难。姥娘去世后,爹和娘把姥爷接在我家里,为他看病,爹给姥爷洗脚,清除脚里的脓疮,姥爷身体渐渐好起来。又在二姨家住了月余。为生活劳作奔波的人。他们商量送姥爷去敬老院,每月缴费。想来也是凄凉。
晚饭时,看到娘的眼睛深陷下去,哭得四围都红肿着。不忍提起任何话。娘说盖房子时你姥爷衣服湿透到腰下。父亲不在了,她心中的疼痛自然深重。夜里直到一点多还未曾睡去。
第二天清晨,微雨。似乎是泪水,漫天飞扬,细微的,若有若无的哀伤。午后,姥爷出殡。我和慧一起去灵棚。在山边,在旷野中支起三面篷布,中间朝向南面,里面是是姥爷停灵的地方。归来后,却在冷风里与故乡重逢。寒夜里,爹和舅舅他们是怎样凄冷和孤苦无依。父母皆不在了,人生只剩下归途。风声,雨声中,独独听不到父母呼唤孩儿的声音,只有风中蹀躞的脚步。
我们长跪在姥爷的灵前,泪水滚滚而下。心痛,更是思念早就去世的姥娘。然后,一大群披麻戴孝的泪人围着姥爷的棺木撒粮食,唤着亲人,为他送行。然后,其他人用长绳捆住棺木,抬到几步之远的坟茔,沉沉下坠。自此,永诀。泪水,滴落在地面上,风也吹不干的泪痕。姥爷,虽然您不曾回家,但在故山之丘,也算是归卧吧,想您老来多孤苦,而今终于回来,不再受病苦离别之苦,也算是一种解脱。
回到姥娘家。自从姥娘去世,极少回来了。看到熟悉的锅灶,熟悉的土炕,我最亲爱的姥娘曾经躺在这儿,我小时候也常常住在这儿,想起姥娘熬煮的地瓜粥独特的香味,自她以后,再无人煮出那种味道。院子里西边的那棵香椿树高可耸天,枝柯众多,而今落光了所有的叶子,落尽了所有的快乐和悲伤。想念姥娘,想念她瘦高的身影,想念她温暖的声音,想念她穿着素雅的大襟上衣,微笑着喊着我的乳名,用颤巍巍的双手一次一次捧给我饭菜。此刻物是人非,悲从中来,不可断绝。姥娘带走了她自己,也带走了许多关于我的记忆,带走了我的童年,留给我们的是永生永世都无法填补的黑洞,直到我们也魂飞魄散。
姥娘是在15年的春天离开我们的,她最后再也不认得我,我立在她的炕前,不觉泪如雨下。今年,姥爷也是八十七岁,在他离世之时,身边无一人在,那种孤独和苍茫如何承受,只有故土中魂兮归去的姥娘才是那时唯一的温暖。姥娘的坟茔就在故山之丘,在夏日连绵的庄稼地里,而这个初冬,旧坟又添归人。
人死去的时候带不走任何物质,但灵魂会带走爱的回忆。一句句呼喊再也没有回应,只空山寂寂,几声渺远的鸟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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