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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云止于水 于 2017-11-18 19:29 编辑
时光慢些变老吧
博山 李常萍
六月,满目是苍翠的绿意,风也是绿色的,在流动。这时候的天空,总有大朵的白云,和大地上的芳草萋萋遥相呼应。多雨的日子,宁愿隔窗听雨,忘怀世事,在书卷里沉湎一会。很久不去看望姥姥了,每日的奔波来去中,似乎在逃避什么。
春日时,曾去,转过曲折幽深的街巷,才会到那黑漆大门的所在。而姥姥渐渐衰老,已是两个冬日都全在土炕上度过。每次见她枯槁的双臂,心里都泫然欲泪。她的手腕只有我的食指和拇指圈起来那么细,满脸是密布的皱纹,那样安详,那么苍老,握着的手掌就会轻轻的颤抖。岁月这样锋利无情,曾经轻盈多少往昔都随流水远去,再无踪迹。
盼望夏日来临,姥姥可以下来走走,晒晒阳光,散尽潮湿之气,可以好起来。
我静静地坐在土炕边上,看着白发苍苍的人,那样熟悉和陌生的容颜。大声喊着“姥娘”,可是她耳朵背得厉害,听不出我说的话,依然用浑浊的双眼凝视着我,轻轻问“你吃饭了木?”我笑着说:“我吃了”。可是不一会儿,她又重复着刚才的问题。姥爷说,有些时候她记不清自己是否吃过饭了。在垂暮之年,人们几乎回到了生命的最初,即使那些纷纭的记忆已经散落,初心却不曾改变。因为在每个良善之人心底,对所有稚子之爱,必是先满足口腹之求,余下的快乐与否和施爱的人已无关系了。
我的童年里,有姥娘温暖的宠爱,口袋里满满的爆米花,黑白相片里严肃的小女孩,在小水桶里轻轻跳跃的鱼儿,铁锅里独特的地瓜饭的芳香,都有关那轻盈的身影。姥娘清瘦,高挑,温婉柔和,从不大声说话,依偎在她怀里,那么安心。中学时光里,常常去姥娘家吃饭,她知道我喜欢喝饭,每次都煮饭给我吃,最香的是地瓜饭,鲜黄或者粉白的地瓜片混着红豆,溢满清香的味道,那是娘也不能做出来的味道。就像普鲁斯特在《追忆似水年华》吃到的那小块玛德莱纳蛋糕的味道,那么美味,却无人可以复制。还有每一次赶集,姥娘都会给我买江米糕,包在桲椤叶里,有着叶子的清香,甜甜的,黏黏的,布满红枣,咬一口,唇齿留香。却没有记得她吃过一次。那个卖江米糕的老人现在还健在,偶尔去赶集,还会看到他,似乎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可是我姥娘却再也无力去赶集了。
可是,珍藏了这些记忆的人已如此苍老,逐渐淡忘。我轻轻用梳子梳着她稀疏花白的头发,那样纤细柔软,一丝一丝地飘落,无法挽留。
不忍去看她。不忍心看到那些记忆和美好转眼成空,再无依附之处。只在下午空幻的记忆里,轻若毛羽。幼小时暖暖的怀抱已苍凉枯瘦,慈爱的声音也喑哑低迷,亲爱的脸庞也深陷下去……不忍面对,还是微笑着,泪水已是纵横。
几岁时,常常在姥娘家住好几天。那时娘说我特别能哭,姥娘在隔岸的亲戚家就可以听到我的哭声,一溜烟地跑回来看我。去河里捉鱼,用小桶装着,牵着姥娘的手过公路,可是一辆跑得飞快的自行车却把我撞倒了,车轮压过幼小身体。休克。后来,很久嘴里都断绝不了吐白沫。打针之时,姥娘和姨那么些人按着我,医生依旧难以把针水注入。几年过后,后遗症才慢慢消失。那时的我在何处,姥娘芬芳的青春又葬在了何处?
时光,时光,你慢些变老吧。尽管我们知道该离去的总会离去,可是我们还是希望那一刻来得晚一些,再晚一些……
ps: 旧作。读来,恍若梦境。人生如梦,生活是梦中之梦。以此怀念生命中最亲爱的姥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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