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宋庆法 于 2017-12-4 14:47 编辑
且留枝残荷入梦 临淄 宋庆法 崖上那株柿树,猜不透年轮有多少圈,斑驳的树干像裹了层鳄鱼皮,和严寒叫劲掰手腕的叶子,终究不了占上风败下阵来,一片片飘零,叶落归根,完成一年一度亘古不变的春秋使命。失去了绿叶的扶持,树梢上只剩下几枚橘红果实值守,在蓝天白云的衬托下,似张挂的一枚枚小红灯笼。 忘记打哪听来一则轶事,说朝鲜半岛上韩国柿园里,农人们采摘时,故意留几枚柿子在树上,这不是为了多看几天景致,而是留给喜鹊的食物。他们这种习惯,源于一次遭遇。喜鹊不是候鸟,喜欢在果树上筑巢过冬。那一年,农人把所有的柿果都摘光了,冰天雪地喜鹊觅不到充饥物,冷饿交加几近死光。来年,柿树上毛毛虫却泛滥成灾,导致柿树绝产。幡然醒悟的农人,后来收获柿子时,故意给喜鹊留下一些,喜鹊冬天保住了生命,开春捉害虫柿子才获丰收。看来自然界里一切都是相互掣肘依存的。 附近有一家叫“田园水乡”的去处,一塘连一塘种满了荷,盛夏里“接天莲叶无穷碧”,吸引着无数游人流连忘返。一次雨后,荷正当绿肥红瘦的韶年华月,轻步来到水塘边,荷叶在微风中摇玩着滚珠,尖尖角上有几只蜻蜓在打盹,笔挺的姿势一动不动,正应了那句“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也不知从哪里飞来些叫不上名字的鸟儿,纤细小爪紧握荷茎,从这株跳向那株,一刻也不停歇,滴溜溜摇摆着小脑袋,瞅瞅这儿,望望那儿,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目标,估计也是为了那永远填不满的胃口。 不知不觉间,隆冬呼呼啦啦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这季节已送暖了,塘里的荷,把所有的爱给了隐藏在泥中的藕,一个季节的付出,茎叶许是太劳累了,三魂丢了两魂半,“映日荷花别样红”已成过去式,枯萎却不言放弃,卷曲的叶片渐渐往标本样靠拢。望着满塘残枝败叶,每当经过时,心中不免泛起惆怅沉甸。 那日,塘里晃动着几个踩藕人影,他们穿着橡胶衣裤,两腿陷在没膝深的滓泥里,弓着腰,一双手摸摸索索,打捞出一节节藕,然后甩向一边的浅凹水面上。出于好奇,凑过去驻足看踩藕,瞅准时机与他们交谈:“师傅,踩藕也得需要技巧吧?” “那可是。不同地域都不一样。有的地方采收前将荷叶摘去,让地下部分停止呼吸,使藕脱去锈斑,洗起来也容易,品质就上一个档次。” “还有这讲究。你们怎么知道埋在泥里的藕呢?” “藕鞭在泥中长,要逮个正着,须看终止叶与后把叶的距离,估摸藕头深浅。”打开了话匣子,顿了顿,他又卖弄道:“还可顺着藕找到莲鞭,在藕节前二指处折断,要不泥水会灌入气孔,卖相就有折扣。” “这藕也要年年种吗?” “嗨,那可麻烦死了。”他拿着刚挖出来的一段藕,比划说:“把母藕前几节采去,留最后一个子藕,作为下一年藕种就可以了。” 看来做什么事都有门道。又问:“你们要将这一塘藕全踩出来吗?” “老板让踩多少就踩多少,我们说了不算。” 说话间,老板也过来了,问:“那边还有几株莲枝,能否留下来呢?” 老板愣了一会,问:“提这个问题,有什么说道吗?” 他很在意留下残荷的用意,经营者最希望的是兴旺发财,用一句“连(莲)年有余”,打发得眉开眼笑。 有言道,“荷尽已无擎雨盖,往日风骨意犹存”。夏日塘边,堆满了观荷人,有风度翩翩美男,有韵姿绰约靓女,有耄耋老人和幼童,还有热爱美术的写生者,他们不都是为了这一塘荷色?不要让残荷做凄凉破败的代名词,维纳斯岂不也是一种残缺美?它们匍匐下身段,是在向大地许愿来年的一如既往。 听说以色列人收庄稼的时候,地四个角都留出一部分不予收割,用这种方式,留给那些贫苦人,让他们收获这些庄稼,以不至于忍饥挨饿。留几株残荷的想法,不是为了给谁施舍,权衡一会,最终得到老板的认可,在池塘的一角留下了几株。 欣慰之余想,整个冬天,这几株残荷,祈盼做出与往年不一样的梦,待来年盛花期,给游人们慢慢讲述积攒的梦中故事,想来,比单纯看荷也许更有情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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