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变的清水塘

疯子

不变的清水塘
周村、张志成

美丽的孝妇河有多少个弯？没有人数过。每一个拐弯处都有一个臂湾。有个臂湾里生长着几株茂盛的白杨，白杨里面藏着三排呈品字型的红砖房。还有一口水井，清凉的泉水探手可汲。
孝妇河大堰挡风，蓝天为门，青纱帐做墙。平整一方土地，竖一根木桩，钉上一块方板就是一个蓝球场。这里是一所农业中学，今天开始报名了。
有一位虎头虎脑的黑小子站在报名处，从破旧的衣袋里掏啊掏啊，终于掏出来一把零钱交给老师，羞答答地说：“老师，俺叫于忠，这是俺的学费。”
老师一张一张地给他迭整齐交给他说：“于忠同学，你这是两块六毛钱，交学费是三块钱，还差四毛，你再回家拿钱去吧。”
于忠的大眼睛忽闪了几下就流出泪水来，“老师，俺家里没有钱咧，俺能先报上名不？”
那位女老师捏着他的两块六毛钱，左右为难，她实在是做不了主呀。
旁边一位清瘦的女学生看在眼里，掏了掏衣兜，把身上仅有的四毛钱递给老师说：“老师，我给她出上吧。”
这件事给那位女老师和于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不久的将来，他们成为了好朋友。这件事发生在，1966年初一新生报名的时刻。
这位姑娘名叫周芳，内心和善，行事果敢，爱憎分明，雷立风行，乐以助人，不记后果。
那时候学生上学都是自带午饭，有个窝窝头吃是最好的人家。学校里有位炊事员，他的任务就是烧锅开水，给学生热一下干粮，再炒上一小盆辣疙瘩咸菜。谁能够买上一分钱的炒咸菜，那可是神仙过得日子。
于忠没有吃窝窝头的福份，每天带的大都是煮熟了的胡罗卜和辣疙瘩。因为他家里整劳力多，太能吃，不管什么年景，粮食从来都是希罕物。每当周芳看在眼里，她会递给她一个用玉米面和地瓜面蒸得窝窝头。于忠大口地吞咽着：“呀，真香啊。”
那年于忠十七岁，周芳十六岁。那个年代的年轻人思想很单纯，不懂得什么是恋爱，只能用好和不好来表示。
他们是好的，周芳老嫌于忠脑子不灵光，除了说话嘴甜外，一道数学题帮他三遍都算不出来，幸亏那时候不以学习好坏论英雄。
1967年学校合并，不管哪个年级，统统合并为一个年级。（到现在我也不明白那算几年级）到了1968年，学校解散，每个学生手中都拿到了一张初中毕业证书。
毕业后都成为人民公社社员，幸好他们的两个村子相距只有三公里，于忠念着周芳对他的好处，隔三差五的常来看望她，双方的关系越来越蜜切。
在纪念毛主席畅游长江的那天，他们相约到水库覌看游泳比赛，一边走一边说着永远说不完的话。火一样的太阳晒得他们满头大汗，在小路旁有一湾清水塘，周芳提议说：“咱们洗把脸凉快凉快再走吧。”
水塘里映出一对清晰的影子；一位扎着两只小辫子的姑娘眉清目秀，略带笑容。一位虎头虎脑的小伙欢眉大眼，体壮如山。周芳刚要伸手，于忠突然挡住她的手，有点挑逗地说：“别动，咱们多看一会这对影子吧，你看看，要是能照下一张照片来该有多好啊。”
姑娘脸红了，没有回答他一个字，呆呆地看着水中的影子，陷入深思。于忠见她没有出声，用手搅了一下水，捧起来就洗脸。
周芳突然哎呀一声说：“你搅碎了一个太阳，你搅混了一个兰天，多好的一个日久天长啊！”
于忠递给她一块小手巾说：“快擦一把脸吧，不就是一个影子吗?”
晚饭是在周芳家里吃的。周芳出来送她，两个人坐在水塘边都不愿意早回家。那时候刚提昌晚婚不久，谁也没有提出确立恋爱关系。可是在两个人的心里都有了主意，就是三个字，“就是他（她）。”
在美丽的夏天的夜晚，整个世界都是他们两个的，各自的心都在突突地跳，都觉浑身燥热得不行。于忠为了打破寂静，捧起一捧水，故作浪漫地说：“芳，快看呀，我捧起了一个月亮。”
周芳却打了一下他的手，指着一圈一圈的水纹说：“又是你，搅乱了美好的牛郎织女星。”
1971年，于忠应征入伍，那时候当个兵了的？一位农村青年，当兵是为人仕途的唯一出路。入党，提干，招工，都在这一兵之间。
不知道为什么，于忠没有向周芳辞行，一去三年没有音信。周芳在工作之余，除了有点心痛外，她百思不得其解，在她的心里，她找不到自己有什么过错，也找不到于忠是属于哪一种人的位置。
有一位同学告诉她说，女儿家处对象，不要找自己最爱的人，找就找最爱自己的人。
她醒悟了。由于她从来没有应允过于忠什么，就和另外一位同学确立了恋爱关系。
一晃三年过去了，于忠得到上级的批准，回家探亲。今非夕比，现在的于忠已是中共党员，解放军某部的一位班长。谁都明白，当兵的回家探亲，上级的意图是让他回家找媳妇。对此他信心满满，觉着以他的条件，似乎全国的美女都会任他挑选。
可是他错了，他虽然政治条件达标，家庭条件却一穷二白。每一位美女打听一下他的家庭状况，都会望而却步。转眼他的休假到期了，无奈之下他想到了周芳。在归队前的最后一个晚上，他约周芳又坐在了那个水塘边。
此时两个人的心态也非以往。于忠的想法是；只要你周芳主动提出重归旧好，他就会答应考虑。周芳想得是；只要于忠提出婚姻问题，就会对他坦白自己正处着一位对象，如果于忠完全不在意，周芳还会回心转意的。
在于忠的一再要求下，周芳只是给他点了一根香烟而已。
半年又过去了，上级对于忠的提干没有丝毫的信息，他的服役期是四年，眼看就要复原了，他才迫不及待地给周芳写信，正式求婚。
收到于忠的信后，周芳忽然顿悟；他们的整个过程都是为他自己打算的。其祸根就是周芳的家庭成分是上中农。那个年代里，当兵的找一个对象不是贫下中农，就有可能影响到他的仕途。
周芳愤怒到了极点；奥——你一是没有找到老婆，二是提干无望，返回头来捡拉圾，好个没有良心的东西，我宁可嫁给一个乞丐，也不会理一个猪狗不如的负心狼。
心术不正的人是可以预见的。于忠果然爬到了农业局长的位置，于2000年因贪污被开除公职。
周芳于1990年民师转正，和一位当工人的同学同心同德地渡过一生，正在享受着退休后的幸福生活。
20180122

深山樵夫

人心可变，但是清水塘的本色不变，水的清澈不变，周芳和于忠的故事，启示我们做人必须“三观”正，不正的人是靠不住的也长不久。张老师文章非常喜欢，堪称新时代的“聊斋”，辛苦了，学习了，问好张老师。

疯子

深山樵夫 发表于 2018-1-23 18:59
人心可变，但是清水塘的本色不变，水的清澈不变，周芳和于忠的故事，启示我们做人必须“三观”正，不正的人 ...

这也是非虚构散文。
最爱读李老师的点评，总是让人心里热乎乎的。

玉座珠帘

张老师的故事真好，不仅是那个特定年代就是今天也是很现实很有意义的，那个时候当兵提干是多么诱人的，多少人因为提干抛弃原来的女友，多少人为了提干用尽各种手段，自私是本能本性，自私最终也害人害己。问好张老师！

疯子

玉座珠帘 发表于 2018-1-26 17:50
张老师的故事真好，不仅是那个特定年代就是今天也是很现实很有意义的，那个时候当兵提干是多么诱人的，多少 ...

谢谢谭老师的留评，你说的极是。看来人间最难觅的是真情。问好。

木一

张老师的故事真多，人心易变，但是清水自清，清水塘的故事教育我们，做人要正直守信，否则，恶有恶报。

疯子

木一 发表于 2018-1-29 17:34
张老师的故事真多，人心易变，但是清水自清，清水塘的故事教育我们，做人要正直守信，否则，恶有恶报。

此文非虚构，文中的女主人公治了我一辈子。
谢谢木一老师的长期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