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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辽阔之海 于 2018-2-28 16:14 编辑
听雨
因一场预定的小聚,等待。时间还早,听窗外有雨,一滴雨来“噗”一声,暗沉,要等很久才能听见另一滴落下来,依旧还是混绵的“噗”。
听一场枯旱过后、冬去春至期待已久的小雨犹如听琴。昨日,读一则文,文中说有一位老者谈古琴音,是一种把人内心里往下沉的气儿提起来又压下去、压下去又提起来却不落地。又像一坨坨不知道积了多少年的死疙瘩被震松了,一波接着一波,不知所措,是琴声不饶人,一步步紧逼,听到最要紧处,眼泪不由自主砸在了胳膊上。这力量不是来自静穆,而是准确,一种含住而不堕的情感。或挂在树梢,就成了刚冒出来崭新的叶芽,叶生林稍呢。或如一缕春风,挂在树腰,不远走,也不就地起漩涡,而是来来回回游荡,一团团纠缠在一起,花儿绷不住,笑了。
初春的雨便是这样了,惹起一团湿气,弥久不散,清新的味道蝌蚪般游来游去,极清香。琢磨来琢磨去,又觉似枯寂日,闲来无事,坐在河边就闻到新涨的春水的味道,也似春日里一点点儿的荠菜做成春卷,新吃而来的味道。汪曾祺的小说注文中也注释过“极清香”,他说这个味道很不具体,嗅觉和味觉是很难比方。一月茵陈二月蒿,等到“蒌蒿满地芦牙短,正是河豚欲上时”,转眼就成了苏东坡的“春江晚景”“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了。深望懂诗、懂植物,甚而懂日子里的吃喝营营。
有一日,有朋友从青岛回来小聚,说道柳,烟柳团团,他感慨颇深,他的村名就叫柳烟村,总是有些关于柳树关于春天的说道吧,一个村名,便成了他的乡愁。“留得住绿水青山,记得住乡愁”,这一句罩在一个乡人身上,总与脚下的一搾乡土有关。路边的杨柳,不知不觉间绿了起来,浅浅的,轻轻的,远望迷迷蒙蒙,像一片轻盈明亮的雾。
少年时候,春来,杨柳枝头一夜间染上了新绿,好像生命的颜色也染透了心头。草长莺飞二月天,乍暖还寒,一切渐渐苏醒过来。“偶寻半开梅,闲倚一竿竹。儿童不知春,问草何故绿”。昨日,内侄娇娃周岁庆典,定在本村外酒家,抱着他站在窗前,他很专注盯着窗外挂在树枝桠上的彩旗在微风里烈烈飘飘,好奇的眼神里读来的是“次第春风到草庐”!
老家门前一株樱桃,花芽暴突满枝,尖利利,斜在半空里。正要走,又转回身,看了很久,这好似谁的眼睛里满满的笑意。这株樱桃树是和父亲最后时日里住屋的外窗对着的。临走弟妹想起来什么,跑过来问,正月十七还来不来?每年的这一天,必是要回家来祭奠父母的。犹豫了很久,说给她不要等,有空了就一定去,实在没时间,也会告诉她。
元宵节有出嫁的女儿送灯给娘家这一节,乡风里却没有。有祖母在时,元宵节必定回她老家,她老家是灯会兴盛之乡,父亲也不年年去,而是隔几年,去一次,每一次都是一次盛大的探望,而在祖母却是暖满的归乡。直到现在,灯会依旧还是本地区的盛景。那时,似千山万水之远,而现在也不过一两个小时的车程。前几日,寻出唯一还有联系的祖母姊姊的孙子(论起来是一位表哥)的电话号码拨过去,拜个晚年,关于元宵节的些许旧事蔓延开来……
春雨窸窣,让人踏实。时光流转,大自然里总有些许美妙声音,丝丝缕缕,挑逗着日益麻木的现代人的神经末梢,这是我们的根。这声音,来自故园,也来自远古。就如,想念某人,也没办法。谁有权利悲悯谁?连安慰都没有,也只是试遣愚衷泪盈于睫 。汉乐府里曾经说过:“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的。
安稳的日子,总有那么点儿迷茫,幸福里也总有那么点儿怅然若失。什么都没发生的岁月里,诗意的水分一点点蒸发,光芒一点点退去,唯那些被风干的梦想仍然挂在岁月的深处,雨来滋润,鼓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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