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出差 孙良鑫 1971年 三月的天乍暖还寒。我独自一人从山川下了火车,出站时向一位铁路工作人员询问了去五里沟的方向,便吹着运动员进行曲的口哨大步向五里沟尽头的果脯厂进发。 现在,学校里正在搞教育革命,我又是临淄五中微生物试验室的学生负责人,最近学校承担了向地方推广“ 九二零”“五四零六”的支农任务。这不,就在昨天晚上金东大队的社员大会上,当我刚讲完《关于利用“九二零”等生物制剂提高农作物产量》的报告,就有不少的社员轮番提问。他们那种学习科学种田的热情劲儿深深的感动了我。我今天是来购买菌种的。借来的帆布军绿色挎包虽然退了色但绣上去的“为人民服务”和那颗红五星却非常醒目。我背着它,自我感觉挺神气的。仔细想了想,八张大团结和一张介绍信还装在贴身的口袋里。就是那块手表,是个累赘,这是又高又胖的孙书记的手表,只因我太瘦,根本戴不住。只好套在胳膊肘以上免得丢失。 五里沟是条街道名。这条街还没有我们大武村南北街的一半宽。冒烟儿的车一辆也没看见,只有几辆擦肩而过的自行车。行人也少的蹊跷。墙上那些新旧不一的标语使我感到不太寂寞。“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全国学人民解放军” 等等。黑体字、变型的宋体字、草书;涂在墙上的,贴在墙上的,整体看上去混乱不整。我走着看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果脯厂。 这里是清一色的娘子军。她们的白帽子;白套袖和白围裙,显得干净利落。她们正在麻利地翻动着晾晒在一领领苇箔上的果脯半成品。 财务室里,一位姓陈的女同志接过我的介绍信。看了看,朝我笑着问:“你是学生吧?王老师呢?”“可能有别的事吧!要不学校领导还能叫我一个学生来吗?”“你先坐下喝点水吧!管菌种的出去了,要等到下午三点钟左右才能回来。”我一下张大了嘴巴,瞪着两眼说:“三点?我回不去呀!怕赶不上末班车!”“看把你急的,既来之则安之嘛!再说你们应该先打个电话就好了。这么办,下午你要三点以前来等他,取了货我骑自行车把你送到车站。就是紧了些,耽误不了。”只好如此了。我坐下喝完了一杯水便告辞来到街上。无精打采的走了好几条街。终于在车站附近,找到了一处规模不大口气不小的“大众饭店”。 我走到里边一看,挺干净的。服务态度也不错,给人的印象挺好。还有点宾至如归的感觉。墙上的毛主席像也在慈祥的向大家微笑。当我站进买饭的队伍中时,这才想起自己没有带粮票。我信心不足的跟着别人往前挪动。轮到我了。服务员问:“你买啥?”我底气不足的说:“我买啥都行,就是忘了带粮票。你可以多收钱,行吗?”“没有粮票不行!一边去!下一个!”服务员的语速快而坚定。就这样,我被驱逐出了买饭的队伍。看着人家分别享用着长长的面条、扁扁的火烧和圆圆的馒头,更多的是大口吃着香喷喷的饺子。我嘴里的唾沫不听话的直往下咽。胃里的咕噜声提醒我不要灰心,要再争取一下,也许会有希望。我就不信手里攥着钞票还能饿肚皮!于是,我对在场的人大声说:“我是临淄五中的学生,第一次出差到了这里。不想忘了带粮票。哪位同志愿意卖给我一斤或者半斤都行。我可以多出钱。”没人吭声。又问一遍。安静了片刻,一位工人模样的人开口了:“我们都是按定量,下月头接着上月吃,没有多余的。再说你多给钱人家也不敢卖,没有价格呀。”旁边有人在点头表示赞同。我来到一位留大辫子看上去心慈面善的姑娘跟前,试探着问:“同志!你有多余的粮票吗?。”对方一下涨红了脸,连连摇头,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俺的粮票也不多。”我想,这点儿困难吓不倒革命派。我回头商量送水饺的服务员:“你这位同志能送我两碗饺子汤喝吗?我想先把肚子灌满再说。”一句话引起了哄堂大笑,就此打破了由我造成的沉闷。还是服务员同志有阶级感情,端出了两大碗。我喝了一肚子热汤,感觉不太饿了。可是,下水道涨满,要去厕所。我把碗一推,快步来到街上的公厕。刚要抬腿进去,“邦邦邦!邦邦邦!”啊!豆腐!豆腐!不要粮票的豆腐!我闻声望去:在街口有一辆豆腐车子,旁边有位老大爷在敲着梆子。我跑了几步,不行,我憋得难受,应该先解决排泄问题,又怕卖豆腐的走了或者卖光了、我还是要饿肚皮。罢!先憋一会儿!还是先吃饭更要紧!我急忙跑到大爷跟前指着他的豆腐说:“来几斤热豆腐!有辣椒酱或者韭花酱吗?我要搓一顿。”大爷说:“几点了?还热豆腐呢,凉的,凉的也不多了!辣椒酱、韭花酱管你个够。”我说:“凉的也不嫌,你称称这块有多少。我全包了。”他称了称豆腐说:“二斤半稍高点,算二斤半。五毛钱的。”我狼吞虎咽的大口吃着,嘴里不时发出“呼——呼——”的吹气声。确实也太辣了。大爷和我开玩笑说:“小伙!慢慢吃,别急。没人和你抢。吃完啦,我不要豆腐钱了,你把我的辣椒酱都吃光了,还我辣椒酱钱就行。”我一边擦着满头的大汗。像老虎刚吃了猎物那样,舔了舔满嘴唇的红辣椒,嘴里还吹着风答道:“行!行!你的辣椒酱辣得我肚子疼,你先和我去医院看好肚子疼,好了,豆腐、辣椒酱一个子儿也不少,一块算。”说着,两人哈哈大笑。那么点豆腐我很快就一扫而光。摸出套在胳膊肘上的手表一看,啊!都两点半多了!我付了钱,像有条哦狗追着跑进了厕所。 我无比轻松后,飞也似的跑到果脯厂财务室。小陈瞅着我“嗝嗝”直笑,就连拿着钢笔的手不经意甩出了墨水也不知道。我看着她的样子莫名其妙的说:“有啥好笑的,瞧你那个样,你有病啊!”小陈指着墙上的镜子笑着说:“你看看是谁有病?”我站在镜子跟前一瞧,嘿!我成了个红嘴巴儿了。我办完手续,带好了装着菌种的玻璃试管。小陈说话算数,用自行车把我送到了车站。 几经周折,我终于在当天晚上回到了学校。在校门口,孙书记和班主任焦急的等待着我,当我把手表还给他,把装有菌种的玻璃试管放好,再把白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后,孙书记惭愧又自责的说:“是我的过错。竟然忘记让你带粮票。走!快去吃饭。我让伙房的李师傅给你留在锅里了。出差的账明天再算。”我说:“我真的很高兴你给了我一个锻炼和考验自己的好机会。” 在宿舍里,我一边吃着用自己的饭票打来的稀饭和窝窝头,啃着咸菜,一边和围拢上来的同学们绘声绘色地讲着我第一次出差的趣事,逗得大家捧腹大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