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泰山记

飞鸿踏雪

博山/魏东岳
    心仪从何时，内衷最可知。
    今日既成行，情感两依依。
    想登泰山的愿望由来已久，可内心却怪怪的，不敢随便做出决定，怕一旦决定了却不能成行，背负上一笔心债，徒增懊恼。况且，也有唯心的东西在，万不可随便许愿的。
    岳父也有登山的心愿，两位老人要去。妻子最是放心不下，于是决定便同行。两个心愿有了叠加，泰山行，便成了最要紧的事。
     正思索从何写起，最近便却又最实用的交通工具——火车闯入了我的脑海。它速度适中，最让人放心的是排除了晕车的困扰，所以它竟成了上上之选。然后是等待。
     我是不担心的，车次与时间肯定丝毫不差。可两位老人，唯恐错过了，那份焦灼也感染了我们。那就提前一点好了，既满足了老人的心愿，也可以享受站台等待的风景，何乐而不为呢。
     小站是寒酸了些。原本以为麻雀虽小可五脏理应俱全，可事与愿违：候车室竟成奢侈，三三两两的乘客无处容身。好在是夏天，第一等的就是那份心情。我唆使女儿拍照打发这短暂的等待，可岳父的拍照技术惹得一家人呵呵大笑。是呀，触拍的方式老人一时半会儿哪能拿捏得准呢。未上车，那些是我们却有些“变形”抓拍，让我们的旅行开了个好头。
     短暂的停留之后，火车向西南方向疾驰而去。身与心的旅行正式开始。其实坐火车的次数少得可怜，即便是有美景或新鲜事物一晃而过，也只是赚得几声啧啧，徒有望梅止渴的假象，毕竟，我们的目标不在这里。   
     岳父俨然是向导，那些小的不起眼的小站，他都能精确的报出站名。流逝的岁月，馈赠给他老人家的不仅仅是经历，更是一份宝贵的财富。在他的解说中，我们仿佛也有了一些经历。尽管是零碎的，肤浅的。可造化弄人，往往是这些一闪而过的东西，却在最关键的时刻凸显出来，给我们一份莫大的惊喜。
    车速并不太快，在一种祥和里，它穿山越岭，过洞越村，把我们，也把心中积年的憧憬载着驰向远方。
    泰安站，稳稳地立在了我们一家人的面前。
    走下车来，一股热浪包围了过来。其实，那都是次要的。目的地到了，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出站的时间出奇得短暂，那些来自各地的游客表现出的高风亮节大大缩短了离站的时间，仿佛多停留几分钟都是对泰山的一种怠慢和亵渎。
    泰安的的哥热情得像正午的太阳。还未分清东西南北，就被围得来不及说话，仿佛说去泰山纯属多余。因为事先了解过从车站到红门的价格，所以那个胖乎乎的小伙说要带我们去的时候，原先的戒备心也就抛诸脑后了。我坚信:泰山市民的良好素质一如这座屹立千万年的名山，经得住岁月的检验。
    洁净的车厢，如火的热情，整洁的市容，心情出奇的好。
     一进山门，目光就被分列左右的店铺所吸引。这倒不是店主的热情。他们却也矜持，有一搭没一搭的招呼两声，似乎早就看透了游人的心思:刚进门，有的是新鲜和好奇，至于是否真心购物倒在其次。目光扫一扫每个人饱鼓鼓的行囊，肯定不会大包小提溜的再加重了，除非是没出门的夯货。
     但不少人还是在为是否先拥有一根拄棍而犹豫。可起伏很小的路还有那些悄悄耳语的信息:莫慌，满路简易拐杖一个价让他们决然前行。我们却先购了一根，岳母身体弱一点。
     尽管我们登山的时间极不合时宜，可蓊郁侧柏投下的斑驳树影，却让我们的登山多了一份浪漫。这份不着痕迹的馈赠，来自那些厚重沉稳的侧柏。
    该如何感激它们呢？它们就那么沉稳的立在那里。厚道的一如它们的年龄，仿佛多一句都透着假。我不如好好端详以表我的敬意。它们显眼的不只粗壮的树干，还有那明晃晃的小牌儿:至少两种文字。遗憾的是，读不出它们的年龄。莫非最初的挂牌仪式上，工作人员就多个一份心思:让游人们可着劲儿猜吧，有多古老就多古老。
     抚摸那些粗糙的树皮，凝视那些盘曲的虬枝，惊羡那些愈古老却愈苍翠的树叶，泰山，你的青春究竟从何算起？
     就那么由性的在林荫路上行进，心情出奇的好。千年古柏散发出的油香味很提神。路上出奇的干净，仿佛朝圣路上的心情，不知沐浴了几番。路边的巨石停得太有特色:莫非沧海桑田的变换中，它们也有了仙山的灵性，滚落山崖的刹那，带有偈语，戛然而止，姿态各异的立在那里，形成一道天然护栏。要么稳如座钟，要么险妙相依相偎，要么壁立陡直，友好地注视着四面八方的游人。全是真性情，感觉不到丝毫的做作。
     也有落墨的，自然是大家手笔。可总觉得太过容易了些。泰山石固然好，信手而获的在珍惜度上打了折扣。人，就是这么复杂。对于自己的偏好，还总有堂皇的借口：无限风光在险峰。
    来游名山古刹，挑剔些是难免的。
   上上下下，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来来回回的人，穿梭在山路上，全是有情致的热闹。喜鹊，灰喜鹊的叫声此起彼伏，有“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的效果。可惜的是，此时无蝉。少了一种精灵的纶音。
   “怎么没有卖门票的呢？”姑娘率先发出了疑问。在如此惬意的路上行进，心情又是如此的好，觉得回馈点才够应景的。在惶惑与忐忑中，一片宽阔地铺展开来，一座较有气势的山门横在那儿。得买门票了，心也变得踏实起来。
    还记得山门那地方是有些景致的，也记得是拍照留下线索的，此时却模糊起来。很为自己的粗心而后悔:为什么非得在一个重要的起点上多了一份缺憾。似乎还是那粗壮的侧柏直充云霄，带给你历史的浑远和虬枝刺空的悲凉。
    检票的人随和而大方，玉立在古门楼下，古老与年轻有了邂逅。不是吗？厚重感往往令人压抑，就像这座已经走进腹地的名山；太年轻往往令人质疑，而像这些面容姣好温文尔雅的侍者，究竟能解读那份厚重的几成？
     其实那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山门跟一座院落是连在一起的。红墙太高，视线被坚硬地挡了回来。高墙那侧究竟是什么呢？不得而知。两株银杏拔地而起，直冲霄汉，足足三个成人得以合抱的躯干，覆盖整座院落的树冠让人浮想联翩。
   “还是前行吧”，内心有一个强劲的信念发出了指令。对呀，我们只是刚刚开始。
    继续走吧，沿途的碑刻不时地会抢入眼帘。诸体皆备，轻灵飘逸者有之，大气浑厚者有之，让人叹服。可惜，它们落脚太过平缓，触手可及，让人有了轻视之情。诚如王半山所言: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莫非那些文人墨客因繁就简，唯思墨宝遗世而轻登攀而赏的雅兴？
     记不清几转几折，歧路处大书“经石峪”，此正为泰山之文化底蕴所在。神往已久，行二十多步未果而返，真真与古代圣贤擦肩而过了。因而更有了登泰山却未睹摩崖石刻的缺憾。只能另生打算，不知何年何月。
    途中也有杂花生树，印象深的是色态迥异的绣球。粉紫红蓝绿，大如婴孩的脸，恣意怒放，在这漫山遍野的苍翠中，别有一番意趣。突发奇想:莫非它们也像武后当年贬谪的牡丹，长出了艳丽之外的一份骨气？在这里，有着多种底蕴的泰山上，再合适不过了。
    古色古香的店铺旁边，有放养的鸡，不怕人的。那么闲适地啄食，也许在他人眼里会有那么一点田园味儿，与我而言，却觉得不伦不类。因为，所有的店铺都有了整齐划一，少了匠心独运，丢了灵性。要说野趣，酒幌子何在？
     我喜欢泰山，免不了心直口快，免不了吹毛求疵。想一想，如你，亦是。
     就这么走走停停，节奏适中。倒有些感激起两位老人来。否则，脚步就会变得匆忙，错过很多。对谁都是一种遗憾。
     像我们一样的人太多了。感觉最多的是他们不疾不徐的步履。不同的是，很多人徒步上下，体力上多了几分优势，思想上定是多了几分洒脱。时而平静时而微笑时而凝思的表情，我想是怀揣各种心事的。
     挺显眼的是一对小年轻托举着一两岁的孩儿，大汗淋漓的样子，却无一丝一毫的抱怨情绪。累了，就在路边休息一阵。他们，图什么呢？在思维很弱的孩子那里，所有的解释都是徒劳。经历？也许是的。想想身边，不是有很多人发出这样的慨叹吗:年逾古稀了，却未圆登山的梦。
     只有经历，才有可能变成阅历。相信，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子，郁郁葱葱的树，陡陡峭峭的山，会在他的小脑袋里有个轮廓。
    登泰山是不能不说石头的。
    单是石敢当的故事，在民间可谓家喻户晓。
       岱岳美名五洲扬，千载神说接大荒。
       中华奇石数不尽，唯有泰山石敢当。
     况且林立的店铺中，最显眼的摆件就是石敢当了。大小不一，形态各异，惹眼的是“石敢当”三个字，红底白边。说实话，艺术性不高。可因了它是泰山的一张名片，离开的旅人们，会捎带一份，不为别的，就为那份美好的寓意。
     这张名片是极具杀伤力的，磁石一般的力量。是心情与心理的纠缠。于旅人而言，泰山上，见到真货了；于店主而言，外行看热闹。
    是的，不少作品，纹理清晰，画面突出，对比色调强烈，极具阳刚豪放之气概。细品之，绝不以巧秀悦人，色彩古朴如中国水墨画的清高淡雅。或山水，或人物，或文字，或鸟兽，各得其妙。
    由于粗犷，泰山石在适当的视觉距离更显现出中国画大写意的神韵。据说神秘而粗犷的泰山石有25亿年历史，是最古老的岩石之一。
    我觉得国人对泰山石的青睐源于对灵石崇拜。自秦始皇登临泰岱立石颂德，其后历朝天子，封禅而置石者，代不乏人。千百年来，上至天子权贵，下到乡民游子，他们立泰山石行封禅大典，压泰山石乞子求福，供泰山石膜拜神灵，取泰山石为基作台，以泰山石镇斋镇馆等，于是乎逐渐将对泰山的崇拜信仰与泰山的赏石文化自然融合起来。
     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的那篇《挑山工》的文章。在老师的注音，解释，分段，段落大意，中心思想，写作方法的传统教学中，懵懂地知道了主人公的不容易。可如今身临其境了，却没有发现挑山工的踪影，想感同身受一番，似乎不能如愿了。
     其实路边卖小吃的还真不少。冰棍，汽水，啤酒，凡是能解渴的，一应俱全。我们事先准备得还算充分，这些形形色色的东西，没有诱惑力。倒是对淋浴中的黄瓜刮目相看。标价很有意思:十元三根。呵，泰山上，身价倍增。“物以稀为贵，”在这里有了最好的解释。
     并没有对他们的哄抬物价有太多的非议，想想徒步尚且气喘吁吁的自己，也就理解了搬运之艰，保鲜之难，倒是佩服起泰安人的经商头脑。
    难得的是，途中还是见到了挑山工。他们的出现那么突兀，仿佛突然之间钻出来似的。黝黑的扁担担风沐雨，是这山上另一种风景。
    也曾近距离的观察过他:平静，壮实，平凡。没上去打扰他，更不会询问他的收入。我想，若如此，定是登山者心胸狭隘，有太明显的不尊重在里边。他走他的，我观我的，相逢一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