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新区 城市牛哞
柱子的媳妇终于说下了,南洼白家的闺女,是闺女她二姨外号叫胖老娘们的说的媒。姑娘比柱子大3岁,初中没上完就一直在南方打工,没出过庄稼力,面相并不老;倒是柱子这两年在内蒙校油泵,风吹日晒的,显得比姑娘还老相。 对于这门亲事,柱子和他娘都很满意。柱子看中的是姑娘的有些洋气,披肩发,化着淡妆,靠近闻闻还有一点城里人身上才有的香味,穿着一件轻薄的羽绒服和紧身的牛仔裤,显得身材很好。柱子娘对姑娘说的一年能挣10万块钱动了心:10万,在庄稼地里得干多少年才能挣上10万啊! 第二次见面是在腊月二十六,柱子娘执意要跟着。 “去县城吧。”他娘说。 “那咱得早点,公交车不准点。” “不用。我给西头里大蛋说好了,他今天去县城买炮仗,开他里20多万里车去,咱坐他里车去,显得好看。” 中午吃饭是在政府招待所吃的,柱子远房一个三大爷在这里当厨师。柱子娘执意要点几个菜,姑娘说:“不用阿姨,随便吃点就行。” “那哪行!柱子他三大爷待这里当啥经理,就跟待自己家里一样!”这句话,柱子娘好几天前就想好怎么说了。她对这句话感到很满意。 “阿姨,我们订了媒,柱子就跟我去东莞,还是那边挣钱多。”吃饭的时候姑娘说。 “那得多咱才回来啊?” “没事我们就不回来了。来回花钱不说,还耽误挣钱。那边老板都是台湾人香港人,要不就是外国人,管里可严,迟到一会都不行。” “就是有点远,有点啥事不随便。” “能有啥事啊。还有,我给柱子商量好了,还得在县城买套房子,以后孩子上学得回来,怎么着也得在县城了,再在下边就瞎了。” “柱子咋没给俺说?” “他不好意思哩。我说那有啥不好意思哩,又没外人。”姑娘说完,看看一边的柱子,柱子只是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那……那得多少钱啊?” “你没看这两年下边里人都来县城买房子了?我听俺在百货大楼上班里三婶子说,前年房价才一千多一平方,今年开春就涨到五千多了,可能还要涨,现在就买个小点里也得五六十万。” “这个再说吧。不是个小数。”柱子娘为难地说。 姑娘有些不高兴,饭也没吃完就走了。临走撂下一句话:“我也不绕弯子,给俺娘里三斤三两还有这房子是必须要有的,要不这媒就算了吧。我初三就走,您回去再商量商量。” 柱子娘还想说下午去百货大楼给姑娘买身衣服,再去批发市场给她娘买个猪腿几条鱼来着,也被生生噎回去了。 下午柱子和他娘也没坐大蛋的车,是坐公交车回来的。一路上,娘俩都没说一句话。 腊月二十九,胖老娘们来了。柱子娘连忙往屋里让:“他婶子快进屋暖和暖和!” “待外边吧。事我都听说了,我说老嫂子,闺女是见过世面里,想里就是长远,县城这房子得买!” “别的都好说,就这房子……哎呀钱忒多了,就是砸锅卖铁也买不起啊。” “柱子爹走的时候上边不是给钱了吗?再借借抹抹,就差不多了。咱再难不都是为了孩子?甜秫秸,甜子里,没个媳妇难子里。你不为你考虑,你也得为柱子考虑考虑啊,柱子快30了,咱庄上像他这样大里,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说到柱子爹,柱子娘抹了两遍泪。柱子爹是在二十年前矿上一次透水事故中没的,连个尸骨也没挖出来。后来矿上赔了8万块钱。这8万块钱柱子娘一点也不敢动,存了个20年的死期,就等着给柱子娶媳妇。柱子爹死的那年,她才20多,模样还算周正,当时就有不少人劝她趁着年轻再找个,强似守活寡。她就想着为了柱子有个好名声,再委屈也得受着。可是寡妇的日子难过啊!那年柱子下学,想买辆摩托车,她没给他买,他才赌气跟三彪子下的内蒙。想到这件事,她就心痛不已。柱子今年都二十九了,好时候都错过了。再加上农村小闺女越来越少,媳妇越来越难寻。开始是见面一万一,押书再给六千六,家里翻盖五间屋,后来就长到六万六、八万八,外加一辆车,现在是“大红版”三斤三,足秤得有二十万。这些年她省吃俭用,一分一分地攒,差不多有三斤三了,这才敢托媒人给柱子说亲,哪成想又来了个还要在县城买房!她又想到就在去年,西边郭屯刘家娶媳妇,日子都看好了,闺女家非得逼着在县城买房,没有办法借里高利贷,结果结婚那天公公婆婆在楼上跳下来摔死了…… 柱子娘想了想,说:“他婶子,我给他爹商量商量。” “那好,我傍黑再来。” 胖老娘们没来,就打了个电话过来。在电话里说,柱子买房的事可以解决。柱子娘问是咋个解决法。胖老娘们说:“坡南有个收粮食里——今年69了,离过两次婚,有四个孩子,都分开过了,现在一个人过——如果你没啥意见,人家愿意接你过去一块过,结不结婚的都无所谓。这个人有钱,县城还有套房子,不是正好给柱子娶媳妇!” 柱子娘说:“这算啥事啊?” 胖老娘们说:“人家不嫌弃咱,咱还想啥!柱子的娘,你可别糊涂,柱子里事是大事!” “可这得让柱子咋想啊?” “现在年轻人想里开。再说了,都啥年头了,别人谁还在乎这个!” 柱子娘说:“让俺再想想吧。” 撂下电话,她的泪像珠子一样滚下来。 她决定改嫁。 那一夜她没睡,就看着柱子爹的照片说了整整一夜的话。她说,他爹,俺知道您怨俺,可若不是这样,柱子就寻不上媳妇,柱子没读好书,出了庄稼力,再让他下边小孩们也在农村拉锄钩,大了又是个难啊。俺没本事,俺就想不管咋着,柱子媳妇娶进门,俺就算放心了。到那边俺也不指望你原谅俺,活着造了孽,死了还能有啥好报应! …… 柱子的好日子定在腊月二十八,跟他娘改嫁一天。酒席是在县城摆的,家里人都没去,只有柱子叔家的弟弟耷拉跟着去照应照应烟酒。耷拉回来说,酒席不孬,双鸡双鱼双肘子,外加海鲜三大件!听说俺大娘那边更场面,喝里是大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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