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似青山

云止于水

书似青山

博山  云止于水

大学群里看到她的昵称：书似青山。书香门第的她，本来名字就带一“书”字，东书，日出东方即与书为伴，豆蔻年华，就在诗书里修到了那份婉约和情趣，自是生而有幸。

小时家境贫寒，读书时，连学费都是东凑西借所得，高中时，连一周的所食，皆是娘摊煎饼，炒熟了花生，去碾上加盐碾了，洒在煎饼中，在鏊子上烙出火色，按照每顿饭两个，带足了一周的粮食，连换洗的衣衫都无，那儿有机会买书读书？看到同学有好书，借来读过汪国真的诗集，席慕蓉的散文和诗歌，琼瑶的几本言情小说，钱钟书的《围城》，那时却不是很懂。

大学时，我和东书同一宿舍，她是娴静的女子，白皙，优雅，有那么多令人艳羡的衣衫。而我们相好，常常一起来往于宿舍和教学楼之间，大一时，她问我《再别康桥》和《雨巷》，我竟一无所知，那时，我觉得那么无知、可怜。她也总是一叠一叠地从图书馆借书来读，大部头的，安安静静，我们都在下铺，有时候，读书倦了抬眼对望，她笑着，那么恬静，如一朵晨露晶莹的栀子花。我们路过校园的海棠花时，她说：“我常常觉得自己忽然和前世的我擦肩而过。”原来，我也常常有这样的感觉。

转眼，我们已经毕业多年。宿舍里黄色桌子上堆叠的书，似乎还在那儿堆着，曾经的我们却早四散人海中。

对着四字，沉思良久，书似青山，是“我看青山多妩媚，青山看我应如是”吧，彼此相悦，岁月洪荒，不过瞬间，无日常往来的琐屑，无彼此交错碰撞的误会，无需彼此取悦，存在的本身就是赏心悦目。那是太白的诗境，相看两不厌，该是怎样心意契合的，不忧不惧，不悲不惑，正是“恬淡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那时的太白一定是真气从之，风神俊逸吧，和喜欢的人、事、物相处，才会有此种心境，归自然而得痊愈。在朝堂之上饱受的委屈，兼济天下而不能的沮丧，在与山对视的舒缓中，郁结之气，沛然自胸中而出，化为一片孤云，独自悠闲来去，在众鸟高飞之后，别是一番舒卷自如，是花开，是延展，是释然，也是解脱。

每每独对青山，我常常想起敬亭山，或许，那山中隐逸了一位仙人，“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或许那山就是诗人眼中的情人吧，云为衣裳，随意变换，不在意众鸟高飞。太白那时，面对的才是真正的自己吧，与自然相悦，满目青碧，更远处，云海浩瀚，每一眼只有一朵可以入眼。

偶然查找资料，才知道，原是我自以为是，不过却对“书似青山”四字更为欣赏。越品越觉有味，只是恰似我床头堆叠如山的书册。这四字来自纪晓岚书房的对联，原句是：书似青山长乱叠，灯如红豆最细思。我老家居所，斗室之中，既是卧室，又是书房，还有电脑桌、琴桌，偶尔还会坐在书橱前用餐。床头柜，床头，电脑桌之上，常常是书籍乱堆。只可惜，夜来，无一灯如豆，空惹相思。我知，无论对纪晓岚来说，还是对其他爱书人来讲，每一册心仪的书册，都是红袖添香，书香自来，足慰相思。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凤求凰，书中自有灵魂之侣。

我看书，有些不合常规。曾国藩言读书需读完一本，再去度另一本，我因居所不定，常常是四处飘零，书不可能都随身携带，就几本同时看，看看身边的书，和看到的青山乱叠，真有异曲同工之妙。常常翻出几本，整整齐齐堆好，可是一经翻阅，就又是层峦叠嶂了。本来，为这乱而惭愧，读到这对联，竟给自己找了借口，原来这常乱叠的书，也是可以成为窗外青山一般的风景。恰似山峦中的野花，这儿一簇，那儿一丛，开得漫山遍野都是，却不觉凌乱，春来野花乱开，这“乱”字，自有风情，是刻意修剪、精心对称的花木所没有的妖娆。


转头，看床头地板上高过床沿的一叠书，不觉一笑，车前子的一套书，蒋勋的《南朝岁月》，有多本看过又想翻一翻的书，还有得来未来得及看的书，像是我曾经的日子和将来的岁月，素净，恬淡，寒蝉拉长了声音鸣叫着，处暑已到，宣布了夏日的离去，它们歌唱的时间屈指可数了。

我们的日子呢？我们以何种方式挥霍万物之灵的一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