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时光

有缘的荒草

文/桓台  张爱红
         
  每周六，雷打不动的，我都要去看母亲。
  母亲搬新家后，我们姊妹都分了钥匙。没有钥匙是进不了家门的。因为无论把房门拍得地动山摇，母亲都听不见，除非她有事刚好外出。
  拿了钥匙，开门，进屋，然后亮相似地站在母亲面前。母亲欣喜地一惊，“小明来了呀！”随后是多年亘古不变的问候，“饥困包？甘苦包？”
  母亲盼着我说“饥困”，这样她会有事可做。先是搬出各种零食，让我垫垫饥，随后打开冰箱拿鱼拿肉，恨不得把冰箱食物全倒腾出来，给我准备午饭。让我吃好一点，吃多一点是母亲的心愿。在母亲心中，我应该再胖些才好。
  吃过午饭，娘俩一起把盘子碗收拾妥当。母亲嘱咐我，“睡一会吧，歇歇。”我听话地歪在沙发上，笑眯眯地闭上眼睛。
  母亲去了里屋。我知道母亲从不午睡。上了年纪的人，觉少。母亲怕中午睡后晚上睡不着，她躺床上也是拿了故事会在看。果然，一会儿功夫，听着母亲悄悄起来，走到门口，偷瞅沙发上睡觉的我。看我闭着眼，她再悄悄返回。如果此时我憋不住想笑，母亲会拿出跳棋，麻利地把双方棋子摆好。“来，来吧，下两盘跳棋。”
  母亲喜欢下跳棋，两军对垒，你来我往，关健时刻屏声静气，像统战三军的将士一样运筹帷幄，争出个输赢。时间在棋盘上奔走，带走寂聊的空虚，这是母亲乐于享受的时光。
  关于跳棋的行走路线，还是母亲一招一式教给我的，静心想一想，啥事不都是母亲操持着，然后才有了今天人模人样的我？
  我在家排行老二，上面一个姐姐，下面一个弟弟。我从小愚钝，又懒得出奇。姐姐和弟弟则是勤快之人，吃饭时候，摆饭桌，摆板凳，摆碗筷。饭后涮碗，收桌子，收板凳，两人抢着干，我乐得轻闲。偶尔母亲喊着我的乳名按排干点零碎活，我光应声，不挪动。母亲就笑骂我，“懒妞”。
  有了这个绰号罩着，我更是破罐子破摔。能不干就不干，能躲避就躲避。母亲有时会为我的偏执抓狂，恨得咬牙切齿。待她忍俊不住，要用拳头教训我时，早已发现苗头的我，一改平日的懒散脚步，撒丫子跑出母亲的视线，气得母亲在我身后跺脚。
  有一次，一个邻居看见娘俩一跑一撵，就想逗我一下。她悄悄告诉我，“你娘不是亲的，没看到光打你嘛。”我想想也是，为啥光熊我自已？回家后我还质问娘，“我的亲娘在哪？”母亲吃了一惊，她淡淡一笑顺着我的话编下去，“在张店，你长大了再去找吧。”
  打小我就不是一个省心的主。母亲用一个成语概括我的特点“好吃懒做”。上学后和同学打架，上课和老师对着干，气得老师总是找母亲算账。为着我的学习，母亲常常唉声叹气。那一次，母亲是真气急了。
  家中只有一盏煤油灯，母亲借着灯光做针线活，我占着最亮的位置看书写作业。书本是枯燥无味的，看母亲专心纳鞋底，我偷偷地把小画书放在课本下……正看得津津有味，耳朵一阵钻心地痛。母亲发现我的猫腻，二话没说，拧着耳朵把我提溜起来，“你待气死我呀，你啥时候能懂点事啊?”母亲边训我边哭得稀哩哗啦。当时把我吓傻了，心想，不就是一本小画书吗?值得大动肝火吗？
  记忆中这是母亲第一次实打实地打我。母亲是恨铁不成钢啊。
  现在对面的母亲头发花白，牙齿脱落，自然少了年轻时的暴烈子脾气，她的眼中渐渐多些散淡的随遇而安的休闲神情。偶遇娘俩再有言论争执，母亲也会早早缓下语气，主动败下阵来，“你们年轻人知道的多，老了，不中用了，你们看着咋好咋办吧。”
  唯独娘俩相对棋盘两边时，母亲重又拾起年轻时的严谨。每走一步棋往往上看下看琢磨透彻，容不得半点马虎。虽说母亲是我的棋艺老师，但我毕竟年轻力壮，脑力充沛，每次下棋都是我赢多输少。母亲也习惯这种局势发展，如果我连她都不敌，母亲会觉得我是真愚，且无能的。输棋后，母亲总要念叨几句，“老了，老了，不中用了。看着很好走着走着咋又输了呢?”
  看着母亲脸上出现懊悔表情，心中略有不安。在关于和母亲下棋是赢好还是输好的问题上，我和姐姐专门讨论过。“不能惯着老太太，不能故意输给她。让咱娘想方设法开动脑筋，锻炼她的思维布局敏捷反应能力，防止老年痴呆，这是我们要做的。一味地糊弄老太太，咱娘知道了，反倒心里磕碜不舒服呢。”姐说得在理，也正迎合了我心中的想法。
  这脑子一开小差，棋局被母亲占了上风。母亲开始喜形于色，脸上的皱纹也像九月的菊花，舒展开来。为了照顾我狂躁的情绪，母亲赶紧倒了一杯水，放在我的手边。看胜败己成定局，母亲还要对我示威一般，“不行了吧，你？”
  幸福时光在棋盘上走的格外快。眨眼工夫，两个多小时。我站起身，伸伸胳膊，踢踢腿，准备回去了。母亲眼中恋恋不舍，她是很希望我住下来。我呢，有个属于自已的小家，不可能陪母亲很多。看着母亲耷拉着眉又陷入随遇而安的天奈之中，我终是狠下心，走出母亲的家。
  对于七十多岁的母亲来说，看到我，给我做一顿可口的饭菜，然后陪她在午后下两盘跳棋，这真是一件幸福无比又令之神往的事情。

注：此佳作是会员张爱红笔耕，我为之上传，敬请大家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