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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云止于水 于 2018-11-1 10:56 编辑
霜降之后
博山 云止于水
昨天下午散学回家,路过石碾不见了花团锦簇的大丽花。看到马奶奶站在旁边,才注意到一人多高的大丽花全被砍倒了,一大片躺在地上。有些遗憾,问:“奶奶,怎么砍了?”“霜打的蔫了。”我蹲下来,一朵一朵看那些艳红的、金黄的、盛开的、含苞的花,满怀怜惜。果然,鲜嫩的花瓣还未展开,淡褐色,是霜打过的痕迹。
“你要的话,来刨一个地瓜,我种一个就够了。”马奶奶说,满头灰白的发在西风里,在一抹落晖里,竟有别样的生动。她那些年去了城里,后来老伴去世,过不惯那种城市里的日子,就回来了。年纪大,种不了地了,就在街上,靠近河岸的一边,平一小片土地,撒些菜籽,种些青菜,玉米,南瓜,也够日常所需的。
走出家门,三两步就到了,拔几棵菠菜,就可做一碗菜。掰一两个玉米,就可一锅清香,儿孙绕膝的日子似乎就在眼下。下午,她和几个老人就坐在河边,絮絮地说着话。晚上路灯亮了,偶尔路过,还会听到他们的声音,随着流水潺湲的声响此起彼伏。
夏日,我回家晚,走过那条通往村里的路时,她早就和其他几个老人在散步了,缓慢的步子,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话,自耳边传来。不去打扰,一闪而过。月色下,几个蹒跚老者在元宝枫筛下的画面中行走,既忧伤,又静美。
日常生活就是她一个人吧,出出进进,睡下醒来,多少明月夜,谁又去牵挂她?有一次,散学后,见娘把她送出门口,迎面亲亲地喊:“奶奶。”她笑着应答。原是摘了一个南瓜,吃不了,剩下的半块给拿了来。娘很少吃嫩南瓜,过些日子,看那半块南瓜也慢慢萎缩下去。我看了,有些惋惜。
一个人的生活,也是万分孤独的吧。儿女都不在身边,一个人守着一个家。那院子原本有三户人家,西屋是空的,人去世多年了。东屋有一个老爷爷,八十多了,好玩,会做各种美味食物,也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农村里,人越来越少了,空房子越来越多了。土胚屋,草屋檐,土炕,上山拾柴烧火做饭,房子上缭绕着一缕缕蓝烟。狗安静地趴在门口,或睡,或漠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有把头蜷缩起来,睡去了。
河流,庄稼,村落,老房子,蓝屋檐。那么安静、素朴。路灯熄灭了后,乡村就沉入了万籁俱寂中,特别是冬日,下雪时候,就像是被白雪覆盖的一个童话。
而在这童话里,多的是孤寡的老人,留守父母,多少儿女已不再是手中的风筝,再也不能拉一下风筝线,人就回来了。老境总是凄凉的。
我寻了一朵霜未打的花,大红的花瓣,金黄的蕊心,满是暖意和喜气。插到花瓶中,可以明媚半月呢,和窗台上的白菊、铜钱草作伴,满目青葱娇艳,朝夕之间,也可怡情养心。
再往东走,河流就在眼前了,隔河相望的是村南,也多是无人居住的房屋了。河中倒映着白墙红瓦,水岸香蒲茂盛,有些倾斜着,静水流深,这一段河面宽广,竟听不到流水声了。
到了村口,转过一个拐角,再到一个拐角,就到家了。娘在院子里烧火,说是蒸地瓜。心里欢喜着跑到屋里。爹安静躺着,身上盖着一床薄薄的被子。十月以来,每天割秧、刨地瓜、拾地瓜、窨地瓜,也够辛苦了。我坐到床头上,看着那么清瘦的一张脸,轻轻唤他:“爹,我回来了。”他睁开眼,脸上满是欢喜。
昨日爹说是霜降,我翻开日历,告诉他,明天才是,下午五点多霜降。清晨吃饭时,娘说夜里下了雨,起来收拾院子。我睡得沉沉,竟然没有听到霜降前夜的雨声。
果然,霜降之后,连开得茂盛的大丽花也经不住霜了。眼前又浮现出石碾南边,那两大蓬一人多高的大丽花,深红,金黄,开得妖娆而安静。从花下去望天空,蓝白红黄,热烈而淡然。
想起那孤独的老人,她在春日埋下一个两个地瓜种,珍重得像是对自己的孩子,不断浇水,呵护。花开时,满心欢喜,凝视每一朵花,像是凝视幼小的孩子,她也会泪盈于眸吧?无数曾经欢笑的日子,会在一复一日的单调中侵袭茕茕孑立的时光。而霜降后,她毅然砍断每一个花枝,又是多么绝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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