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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妮小学三年级的一天,拿着作业问我是“扎(zha)”头发还是“扎(za)”头发。我凭借经验毫无迟疑地给出了前者的答案。“可我记得老师说过,好像应该念‘za’。”“老师的话,也不是百分百正确。”面对妮妮的质疑,我底气十足。妮妮撅着小嘴,皱着眉,用铅笔挠头,脚却在原地不肯离开。为了让她心服口服,我决定搬出字典和她共同查阅。结果证实:老师对,我错。原本底气不足的妮妮立马挺直了腰身,对我说出了那句当时很流行也让我很震惊的话——没文化真可怕。
周末无聊,我把妮妮的玩具眼镜架上鼻梁。故作深沉地问:“瞧瞧,像不像个文化人?”“看你那傻样!”正窝在沙发里看电视的老公抬头定定地瞅了我数秒。卧室里的妮妮闻声跑出来凑热闹,继而前仰后合地附和她爹:“她本来就够傻!”
其实,我并不在意他们父女的评价,反而对这个充满爱意的傻评很受用。在我父母眼中 ,我可一直是个聪明的“文化人”——自小学习成绩优 异,从不像学习不好的二姐那样抱怨老师抱怨学校。况且,我是家族里第二个凭自己的能力考进城里的孩子。据说第一个,是长我20多岁的我从未谋过面的堂叔。1992年的那个夏夜,父亲招待前来祝贺我考上中专的邻里亲朋时,那抑制不住的自豪眼神,曾深深地烙在我的心坎;当年10岁的弟弟撇着小嘴说的那句“我要成为刘家第一个本科生”的豪言,也让我的心里喜滋滋的。我为自己能成为弟弟的上进动力而骄傲,因为,我始终坚信:自信源自于实力。
我的父母,并没有多少文化。父亲很小就失去了双亲,靠哥哥嫂子养活,靠给生产队放牛挣工分,能识字写字是他的奢望。后来招工进厂,父亲不知从哪淘换来一本少皮缺页泛黄的旧字典,靠着自学慢慢“啃”。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皮革厂管基建的他,终于记得了一手好账目,并偷闲自学了《皮革工艺》书籍,从头到尾把熟皮技术吃透弄懂,成为了车间的行家里手,年年是单位的先进生产者。或许是父亲亲身体会了出门在外没有文化的难,所以我们姐妹才有了“只要想读书,父亲就供读”的幸运。 母亲年少时家境稍好,闯过关东的姥爷见多识广,在村子里很有威望。他鼓励母亲姨妈进学堂、进识字班和扫盲班。读完小学的母亲,能够独立从生产队分好的红薯堆、玉米堆、麦子垛上找到自家的名字,慢慢地把粮食搬运回家。“邻家的婶婶,虽然比我年轻,却连粮食堆上自家的名号都不认识,没文化,种地都难呢!”这是母亲的感悟,也是她常常挂在嘴边的自豪。
最近,72岁的母亲学会了新手艺,给百年后的老人做挂怀荷包。用红的绿的白的布料和丝线缝制而成,针脚细腻,做工考究,很是漂亮。先是给自己做,后又热心地给邻里的婶子大娘做,再接下来给我的公婆、弟媳的父母、姐姐的公婆等等她所能想到的人做、做、做……每次回去小住,母亲总会抽些闲暇,拿出她做的宝贝和笔,让我洗净双手庄严地在那些荷包上写下她的虔诚福语,然后分人单独包好藏在当年她陪嫁的老式柜子里。每当帮她做完这件小事时,母亲总会满足地感慨:“你们姐妹里,属你文化深,让你写,我放心。”
说起来真是惭愧。这几年读的书,不是蜻蜓点水就是走马观花,真正学到的知识并不多,离所谓的文化人更是相去甚远;我的父母亲人,也大都学历不高,跟文化沾不上半点关系。但生活这所大学堂,却铸就了他们淳朴、善良、热情、乐观、执着和坚韧的高贵品质。这些,比有些所谓的“文化人”,却高尚的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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