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台 张连勋
我从小是穿着娘做的布鞋长大的。在我们老家,有句俗语叫“拙木匠能做材,拙女人会做鞋。”意思是说笨拙的木匠也会做寿材,再笨拙的女人也会做千层底的鞋子。过去,一个家庭的女人不会做鞋,一家人就会经常穿不上新鞋子。在我家,娘在纳鞋底和缝制鞋面前,总是先要测量我们姊妹几个脚的大小尺寸,并在装水泥的牛皮纸或旧报纸上用铅笔描出脚的大小轮廓,然后裁下来,就拿这个当模板来做鞋子,这个模板就是“纸鞋样”了。
鞋样子一般用韧性较好的纸,按照一个人鞋底大小和样式剪下来的这个过程叫做“替”,娘将“替”下来的“纸鞋样”子,工工整整地夹在一页页的书页里,然后再把夹着一家人不同大小、不同季节鞋样子的书本子,认认真真地放在她的木箱子里,放在不易被孩子们摸到的地方珍藏起来,只等需要时拿出来用。娘的“纸鞋样”齐全又好看,经常有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来我家“替鞋样”,娘总是赶快放下手中的活儿,洗净手擦干后,轻轻地打开木箱,小心翼翼地捧出她的“宝贝”来,任她们挑选和“替”鞋样。这时的娘,心里充满了自信,总是笑容满面。在我们村,娘剪的“纸鞋样”是最好的,她手巧,剪的合脚、有型、美观,大小、肥瘦、脚的弧度,脚掌的曲度,都掌握的地道自然。因此,娘的“纸鞋样”,在那个年代就成了俺村妇女们追逐喜欢的“宝贝”。
每逢交了腊月,娘就开始忙了,为家中每一个人量脚“替”鞋样子。我姊妹几个的脚又长大了,原来的鞋样子不准确了,娘就会让我们试穿其他人的鞋子,如果合脚的话,就用别人的鞋子“替”鞋样子。纳鞋底时,娘就会把鞋样子拿出来,放在袼褙上,按照鞋样子的尺寸剪成一个个鞋底的模样,把几层鞋底模样的袼褙叠放在一起,再用白色粗布包裹,用纳鞋底的麻线,一针又一针纳起来,就做成了一只只的千层鞋的鞋底。娘在夜晚的灯光下,再把鞋底加工成鞋子。做鞋是一件很精细的活,开压鞋底,纳鞋底,压鞋口,开鞋帮,做鞋面,上鞋,缝松紧带,砸扣眼,装按扣,用鞋楦头撑开等等,工序细致又复杂。娘做的有棉鞋,夹鞋,单鞋、方口、圆口、尖口、幼儿的虎头鞋等等,各式各样。深冬寒冷的夜晚,窗外吹着呼呼的北风,我经常是夜里一觉醒来,看到娘坐在炕头上,昏黄摇曳的煤油灯下做鞋的身影。我真不知道,冬夜里天上的星星和娘那个睡的更晚,东方的启明星和娘那个起的更早。家人的那一双双崭新的布鞋,合脚又舒适,都是娘点灯熬夜,用自己的辛劳,为我们换来的温馨和幸福。
清晰的记得,娘把她做鞋用的“纸鞋样”,放在一本上世纪五十年代,省文化厅下派干部马大爷送她的几本合订起来的大杂志里。那时候的纸张比较紧张,娘的纸鞋样大都是用旧报纸、学生的旧课本、旧作业本、旧书皮等剪成的。在杂志的册页里夹着许多各式各样的鞋样子,有大人的,小孩的,不同年龄的,男式的,女式的,老头的,老太太的等,应有尽有,令人目不暇接。这些保留着的“纸鞋样”子,如果来年再做鞋,只须拿出鞋样子,做适当的修改就可以用了。
改革开放四十年的发展,人们的生活发生了翻天复地的变化,走进了幸福美满的小康生活,再也不用照着鞋样子做布鞋了。“纸鞋样”子,它已经成为社会发展的历史。现在的年轻人穿上了皮鞋、运动鞋、休闲鞋等,更不知道“纸鞋样”是个什么物件。但是,“纸鞋样”它是民间传统文化的一大发明,是一代又一代母亲做鞋的传承与智慧,是奉献与积累,它是一种不可磨灭的温馨记忆,是我们民族宝贵的历史文化遗产。
注释: 袼褙,是用碎布或旧布加衬纸一层层裱成的厚片,用来制作鞋底和鞋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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