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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姐
回乡下娘家小住,返程前,母亲准备了大包小包的土特产,我嫌沉,推脱着不想带。为此,母亲找来了本家的三姐送我去车站。
三姐长我一岁,是五伯伯家的三女儿。从记事起,就被大人们告知,三姐脑子有问题――据说是幼儿时期生病,错误用药导致的智力有些低下。学龄时,三姐和我们一起进入村里的小学堂,没多久,就被村子里知底细的民办老师劝退了。五伯伯认命,于是,在我们背着书包念书的时候,三姐却帮着家里上山下地,砍柴喂猪。长大后,嫁给了本村一个脾气暴躁家境贫寒个子矮小的老光棍为妻。
随母亲进门来的三姐,变化之大,着实让我惊讶。花白的头发凌乱不堪,深褐色的牙齿镶着斑斑点点的黑色,牙根外露,显得满口的牙齿格外长。明显不合身的衣裤,露出光脚穿鞋的长长的脚脖子。她只是站着笑着,不时地用粗糙的满指甲盖嵌满了黑色污垢的双手,摸着我的特价大衣,指着我的廉价鞋子,好奇地问东问西,直夸她的妹子好漂亮……我的心隐隐作痛,但又涌起一丝温暖,那温暖,来自于亲切的一遍又一遍的‘妹妹,妹妹’的叫声。童年时候,三姐拿着板砖教训那些欺负我的大孩子时,也是这样亲切纯净地叫着,妹妹,妹妹。眼前这个可怜的苍老的与实际年龄并不相符的三姐,却又让人心生悲凉。
听母亲说,三姐曾经被她的混蛋丈夫暴打入院,摘掉了脾。出院后,五伯伯和在村子当支书的哥哥商量着报了警,并放狠话,只要他'坐牢,以后这三个不整壮的大人孩子,他们养活。警察带走乒乓球(她老公外号)时,三姐眼神呆滞。乒乓球年迈的母亲把俩幼小的女儿放到她的膝前,三姐的双眼立马有了光亮,扑通跪倒在警察面前,替她那禽兽丈夫求了情。
三姐命运坎坷,其老公又视钱如命好吃懒做。农闲时,三姐和本家的一位嫂嫂整日在山上找钱,挖草药,撸草子,找蝉蜕蛇蜕拿到集市去卖个十块八块。供两个女儿吃穿用度。母亲见其可怜,常常把我们拿回去的旧衣服鞋袜送她,顺便拿一些吃食给她年幼的孩子。三姐知恩图报,感觉到母亲的真心。常常地,帮腿脚不利索的母亲干一些跑腿的杂活,每次都是乐此不疲,从不惜那身力气。
顺着河边去车站,手提大包小包的三姐依然步子很快,不时地回头等待着大口喘息地脚踩高跟鞋的我。一路上,我想到了三姐那死去的脾,想到了那个可恨的乒乓球,想到了那一对正在逐渐长大的可爱的孩子,我多想同五伯伯和哥哥一样劝她离开那个火坑……
人到站,车未来,最终,我还是选择了缄默。我不想让自己所谓的聪明和好心,再次揭开三姐已经愈合的伤疤,那样,她会疼,我也会疼。我只是机械地强塞给她一些钱,想让她在寒冷的冬日里给自己已经逡裂的双脚套上一双棉袜避避寒,想让她在身体不适不想动弹的日子里,可以免除几天在山上风吹日晒雨淋的辛劳。顺河风刺骨的冷,像刀子似的割着我的脸庞。手拿钱的三姐那满足的笑容,却又不时地剜着我的胸膛。我不知道,除了悲哀,除了怜悯,除了那微不足道的尊重,我还能帮她做点什么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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