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风声

云影浪花鱼竿

博山区孟芳

   小院风声

  记忆中，有一股风一直在吹，风里有太姥姥慈祥地笑，有她讲的怪诞故事，这风从未停过。

儿时，爸妈因为要上班没法照顾我，就把我送到外婆家住，外婆家有很多的表兄表姐妹需要外婆照顾，外婆照顾不过来，就让我跟着太姥姥过。

太姥姥住的房间又小又窄，成日里黑黢黢的，表兄妹们没有愿意守在太姥姥身旁的，可我愿意，因为太姥姥会讲故事，她讲的故事我从来都没有听过。

寒冷的冬天里，太姥姥总是把土炕烧的火热，我就跟着她睡在炕上，她只有一床薄薄的被，可是一点都不冷，屋子里真是黑啊，因了窗棂上糊了窗户纸，遮了阳光，大白天，房间里也是黑漆漆的，更没有谁愿意在她的房间里多待，而我喜欢她那暖烘烘的火炕和怪诞故事，就愿意晚上跟她睡，她一向孤单，因了我的陪伴，她高兴地不得了，整天欢喜地用粗嘎的手抚摸我头上的马尾辫。

冬天的北方真是冷啊，西北风像是巨大的怪兽一般在窗外嘶吼，这风不停地想用锋利的爪子把窗棂上的窗户纸撕破，好进来看看，可白日里，我和太姥姥早就把窗户纸又结结实实地糊了一层，那寒冷的风根本进不来，西北风着急地在窗外团团转，我听到它把盖在鸡窝上的木板掀翻在地的声音，听到它把挑水用的水桶吹得满地打滚的声响，太姥姥似乎都听不到，我害怕地往她怀里靠靠，害怕地说：“风好大。”她轻轻拍着我，笑着说：“我给你讲故事你就不怕了”。

我的好奇心让我忘记了窗外的大风，太姥姥絮絮地讲着，“从前，有个俊秀的书生进京赶考，住在一间破庙里……”太姥姥的故事在继续，窗外的风依旧呼呼地刮着，当她讲到“深夜，他锅里的勺子变成精，把书生吃掉了……”我吓得把头深深埋进被子里，我觉得窗外的风就是勺子精，她要进来吃我了，我就是在呼啸的风中，在太姥姥讲的怪诞故事中睡着的，吓得我好久都不敢看锅里的勺子，在她的故事里，勺子，搓衣板，笤帚都能成精，简直吓人！

天亮了，风还在吹，我庆幸勺子精没有来，夜里，我继续缠着太姥姥讲故事。有一回，我们刚刚躺下，大姥姥和二姥姥妯娌俩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吵起架来，越吵越凶，摔盆砸碗，动静甚大，我轻声对太姥姥说：“大姥姥跟二姥姥吵架呢！”

太姥姥将我搂在怀中说：“是起风了。”

“没风呀，她们在吵架……”我一骨碌爬起来，想去推窗看个究竟，太姥姥将我拉进怀中说：“傻丫头，风太大，不许看。”

我觉得兴许太姥姥的耳朵坏了，明明没有风，她却非说风很大，很快二姥姥就来到太姥姥的窗外，哭着喊：“娘，你出来评评理。”

太姥姥从炕边摸过拐棍敲两下窗棂说：“风大，我听不清，你们早些歇了吧。”

我听到窗外有脚步离开的声音，却没听到风声。

太姥姥用像枯树皮一般的手摩挲我的双眼说：“睡吧，这院子里，天天起风，风吹过，就太平了。”

大姥姥和二姥姥似乎总是在天黑后才吵架，白天她们还是各干各的农活，仿佛那些夜晚的吵闹都跟她们没关系，也许真的被风吹走了，风吹过，就太平了。

后来啊，风把太姥姥也吹走了。

她走的那一晚风很大，风把院里的老榆树吹折了一股大树枝，砸在院子中间，太姥姥是在睡梦中走的，走得很安详，妈妈怕我害怕，告诉我太姥姥是乘着风去了，我站在院子里看着地上那股老榆树枝子，知道世上再也没有太姥姥了，我觉得这院子里的风真的很大。

在风的吹刮中，我们一个个长大了，如同被风吹散的飘蓬一般离开了大院，落在世上不同的角落里，很少回去，只是小院里的风一直在我的记忆深处吹着，那日，我推开大院颓败的木门，年久失修的房子都已坍塌，只剩下颓坯的围墙，我跟太姥姥住过的小屋已经被蒿草覆盖，起风了，我记起太姥姥说的话，这院子里的风从来没有停过，踏入社会我终明白，有人的地方就有风，这风从来没有停过……风里有太姥姥慈祥的笑，有她讲的怪诞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