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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工印象
桓台 张爱红
他向我走来时,除了蹒跚的脚步还裹挟着劣质烟与身体汗渍发酵后的酸臭。在这个春暖花开的季节,甚至盖过身旁娇艳的花香,我厌恶地耸耸鼻子,头转向一边。
一个地地道道的民工。看他黝黑粗糙的脸,就是长年风吹日晒的积累;印着某某农药的工作服,浆硬地挂了一层泥灰;斜背着的工具包,露出未知工具的木短柄,还有塞成一团的衣物;最标志性的,还属那顶红色安全帽……这些都给他贴上了标签――农民工。
走近我时,他有些迟疑,许是注意到我的冷漠,他“哎”一声,似乎向我打招呼,又像壮胆似地亮亮嗓子。待一开口,全是含含糊糊,吐字不清的外地口音。
我皱着眉头,“你说啥?”
“这是――大――张――社――区――吗?”
为了吐字清晰,他一字一字往外嘣。
“不是。”我一口回了他,目光撇向别处。
“这是哪?”本来还要问,我转了头,变成自言自语。
“哪?自己不会看站牌吗?”我不再看他,很烦他的多问,多事。
他开始在我身边转圈,找不到一个答疑的人,他有些不安。这是哪?站牌上只有站牌名,不会告诉他很多。猜他的年龄,也不可能有智能手机,像时尚的“驴友”一样,点开百度查看周围的标志建筑。他可能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分不清东西南北,他失去了方向。
“还有多长时间来车?”转了几圈,他仍憋不住问我。
听这话多么幼稚。多长时间来车,我说了算吗?多长时间,我己等十来分钟,再需要等多长时间?谁会告许我?我乜斜着他,“不知道。”
话语明显带着厌烦,他不再问我,不再转圈。他静立下来,颓废地望着对面一棵树,像要从树身上找出想要的答案来。
他的静默,让我后悔刚才话语的尖锐。看去挺憨厚的一个人,不属于伶牙俐齿,不属于油腔滑调,用词嗑嗑绊伴,也不属于精明强干。只为他冲鼻子的体臭,希望他离我远一点,对他的问话,拿硬梆梆的不耐烦回复;对他的卑微,把他往尘埃里挤……此时良心上隐隐不安,感觉对不起他与世无争的身份。
有那么一阵,想问问他,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老家哪的,在哪里干活混得这一身土?
公交车来了,他把问题抛给司机,看他坐下,我收回疑问。
五站之后是一个人力资源市场,他应该在那里下车。
刚过一站他就站起来,为一个抱孩子的妈妈让座。看孩子童车没固定好,又顺手薅住童车。他做得极其自然,似乎一件份内的事,又做得那么得体,和灰色土蒙蒙的衣着,没有一丝违和。
离人力资源还有两站,他焦急地瞅向窗外,许是工友约定了时间,等着他。他把童车安顿好,整理一下工具包,准备下车。
“不要下车。”我伸手一拦,他惊吓地看着我,一脸惶恐。
“其实也没什么。”我莞尔一笑,“还有一站,现在下车,你要多走一段冤枉路。”
“噢!”他点点头,收住前迈的脚步,脸上绽放出春花般的笑容。
他的笑容其实挺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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