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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小缀 王光福
吃 醋 《聊斋志异·莲香》中,桑晓读书红花埠,狐女莲香和鬼女李氏都来示好,与桑晓爱得相当投入。鬼女李氏“已死春蚕,遗丝未尽”,终因阴气太盛而几乎害桑晓丧命。莲香历尽艰辛,用三个月的时间采药三山,挽救了桑晓的生命。爱情是排他的,在桑晓、莲香、李氏的爱情纠葛中,莲香曾有一句名言说李氏:“醋娘子要食杨梅也。” 吃醋是女人的天性。《莲香》这篇小说开创了《聊斋志异》中“双美一夫”共效英皇的典型模式。在蒲松龄时代,一妻一妾甚至妻妾成群的婚姻现象普遍存在,他看出了妻妾之间的矛盾、斗争——严重的醋意——给家庭生活带来的破坏和给男女双方带来的伤害,在小说中就让“双美”平分秋色、和平共处。这种想法在现在看来不免封建迂腐,但在彼时的历史环境中却透露了不少知识分子对幸福婚姻的理解和向往。这是对封建婚姻制度中一夫多妻制的妥协,同时也是对这种不合理制度的理想化调节。在一夫一妻制还没有形成社会共识的历史中,承认美好融洽的妻妾关系,也就是对理想婚姻爱情的赞美和歌颂。 此类小说还有《青梅》《巧娘》《连城》《小谢》《嫦娥》等。这些“双美图”,都不能简单地视为蒲松龄封建意识的反映。其实,蒲松龄解决不了的矛盾,曹雪芹也没能解决。他通过贾政等的婚姻状况,看出了妻妾制度的弊端,但是在贾宝玉的婚姻问题上,是选宝姐姐还是选林妹妹,还是走“双美一夫”的旧路子,他实在拿不定主意,所以《红楼梦》未完,不解决问题成了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 吃醋却不是女人的专利。看看《红楼梦》第九回那群大闹学堂的学童吧,他们还是懵懂孩子,就一个个都像装满陈年老醋的的醋坛子了。
倦绣图 明人汤显祖在《牡丹亭记题词》中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清人蒲松龄在一个“情”字上不但步武前贤,而且后来居上。 《连城》中,连城出刺绣“倦绣图”征婚,乔生献诗二首赞美连城的人美艺工,连城赠送乔生金钱资助他读书向上,两人成了梦中的知己。连城的父亲嫌贫爱富,将连城许于盐商之子王化成。连城抑郁而成肺病,乔生割“心头肉”治愈其病。乔生路遇连城,连城冲他“秋波转顾,启齿嫣然”,两人成为真正的知己。但连城“前症又作,数月寻死”,乔生前去吊唁,“一痛而绝”。两人死后,在冥中相见,得友人之助重返人间。但又为王化成所阻,仍然不能缔结连理。乔生“愤懑欲死”,连城“惟乞速死”,这才死中求活,终于如愿以偿。 与此相类的还有《阿宝》中的孙子楚和阿宝。孙子楚爱上了阿宝,先是以斧自断枝指几乎死去,再是魂灵出窍随阿宝而去,后来又魂化鹦鹉依偎阿宝膝盖床铺间,经过许多周折才好不容易结为夫妻。可是孙子楚得消渴病而死,阿宝也不愿独活自经而死。阿宝的至真深情感动了冥王,让孙子楚回到人间与阿宝共享欢乐。 《水莽草》中,女鬼寇三娘为找替身用水莽草害死祝生,祝生死后,追回已投胎托生的寇三娘,两情相悦,结为冥中伉俪,并愿终生为鬼侍奉母亲,不愿寻找替身害死别人。这是一篇因为求生结恨而死、因为结恨转而相爱、终因相爱不愿求生的小说。在一定程度上,它已超出了单纯的男女爱情,进而上升延展到母子间的殷殷亲情和对他人生命的深切关情。
情 理 除了为情生死的青年男女,《聊斋志异》还展示了更多为情生死的青年女子。像《聂小倩》中的聂小倩,《连琐》中的连琐,《伍秋月》中的伍秋月,《白秋练》中的白秋练,《莲香》中的狐女莲香和鬼女李氏等。为了爱情“死者而求其生,生者又求其死”,真可谓“生生死死随人愿”。 当然,还有“花花草草由人恋”。在《香玉》中,黄生在崂山下清宫爱上了白牡丹花神香玉,不幸白牡丹花为即墨蓝氏掘移而去,萎悴而死。黄生作哭花诗五十首,日日临穴哭泣,白牡丹花死而复萌。后来黄生抛家舍业住到下清宫,死后埋在牡丹花旁,也成了一棵不开花的牡丹。蒲松龄在“异史氏曰”中说:“情之至者,鬼神可通。花以鬼从,而人以魂寄,非其结于情者深耶?”这和汤显祖的念念不忘一个“情”字,正是一脉相承。 人之所以为人,除了肉体的生死之外更重要的还是精神的闪烁,中国自古以来就有“苌弘化碧”、“杜鹃啼血”的传说。在蒲松龄看来,人的精神世界里最为珍贵的成分应是男女之间的爱情,生死和爱情比起来就显得是从属而非主体了。这也正符合金人元好问《迈陂塘》词所云:“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蒲松龄俯察社会上的男女恋情,仰思宇宙间的生死哲理,写出一大串“直教生死相许”的爱情小说,站在汤显祖身后继续呼喊:“第云理之所必无,安知情之所必有邪!” 明代才女冯小青读罢《牡丹亭》写下一首绝句:“冷雨幽窗不可听,挑灯闲看牡丹亭。人间亦有痴于我,岂独伤心是小青。”她没有读到《聊斋志异》中这许许多多花花草草和生生死死,如能读到的话,不知又要伤心几回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