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山的那一边 于 2015-8-12 06:50 编辑
童年的电磨坊 立秋三日,寅时,醒。踱上阳台,秋的凉意飒掠身怀,一些花香淡入心胸,螟虫的低吟涌进耳根,便再也挥之不去。摘下眼镜,景物却愈是清晰起来。兴起,舞起陈式太极,止几式,便忘却了继续。莫不是人已老迈? 不知邻居哪家懒得关空调,一些嗡嗡轰轰从侧窗传进。这声响入耳,竟有些心熟的怦动!忆起来了,是童年里睡在母亲工作的电磨坊的声响! 粮食流淌与摩擦的哗哗声,电机引动皮带拉动电磨的嗡嗡声,小麦玉米被碾压挤碎的噼里啪啦声,拍打棉布粮袋的噗噗声,这些声音充斥了整个工作间。而我,却安睡在这些嘈杂的声音里,偶然翻一侧身,也是吸一口浓郁的米面的馨香,甜笑着继续酣睡。 那时,妹妹不到一岁,我与姐姐也都小,娘为了多挣些工分,除了白天工作外,晚上做起了在电磨坊磨面的工作。姐姐是不去那里的,她嫌吵,睡不着。而我,每天傍晚自己抱着两床小半被与一个小枕头,来到这生产队的磨坊,在地上铺开一床小被,抱着一床小被,或坐或躺,看着娘和一个姨工作,直到困了睡着。 磨面的程序很严格:将小麦用水洗,去掉外面的浮土和麦皮,拣出有蛀口的小麦(有蛀口的小麦重量轻,能飘在水面上),晾干,放到几个大大的簸箩里;根据成面的要求,调整两个辊子之间的缝隙;选择合适的箩圈装到电磨的肚子里;开机,加麦,收起,如此反复。两个辊子,相当于人嘴里的牙齿,负责破碎,分开麦麸与麦仁,也就是给小麦剥皮;箩圈相当于人的胃,上面因孔的大小分为不同的箩,负责过滤,分开淀粉与其他的粗质物;电磨下部的后面拖着长长的面布袋子,是面粉的出口。一般的小麦磨面要磨两次,也可以多次,当然,次数越多,用的箩越细,出的面粉就越白。 面粉也可以磨成好些种:一成面,就是不要麸子,麦粒全部磨到面粉里;七零面,就是出百分之七十的白面,其余的是麸子或是黑面;别的如六五面,六零面等,同理。不同标号的面粉是要调整辊子的间隙,也要换不同的面箩。所以说,磨面还是一项相当有技术的活。 童年里,满眼都是娘举着簸箕往磨里倒粮与用钳子调整更换面箩以及弯身收面的影子,还有偶尔看看我而流露出来的坚定与欣慰。 工作了一个晚上,早晨回家,饿了一晚的妹妹往往是看到娘就哭。这时,娘就会给我个茶碗,让我到别的刚生了孩子的人家里去借奶。我总是快去快回,小心地端着茶杯,直到妹妹吃到奶停止哭闹。 推上电把子,电机响起,长长的面袋子在机器旋转吹出的气流中豉豉地蜒动的情景,一直在我的记忆里新鲜着。我在这包裹着轰鸣与麦尘面香的磨坊里睡了几百个夜,一直持续到我上学。 现在,有几次与母亲节讲起磨面坊的故事,她总是说,还有这事?我早忘了。但我从老人家的目光中读出,娘并没有忘记,她忘记的只是当时的那些艰苦甚至不顺,而那些欣慰和愉悦,那一家人的和谐,却永远记在娘的心里,印在娘的目光中,刻在娘的皱纹里。 写下这些,天还未大亮,我的眼睛有些湿润。这些美好又有些酸楚的记忆,我的孩子辈们是无从知道的,我也不会讲给他们听。可是,在我的脑海里,这些记忆会磨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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