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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玩月楼主 于 2015-11-22 10:10 编辑
初冬的傍晚
——拟中学生作文体
王光福
淅淅沥沥,节序已是暮秋;复沥沥淅淅,就进了冬的门槛。
傍晚时分,我回到家中,放下包裹就跑到阳台上。拉开窗子,一阵寒风扑面而来,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我要在这昏暗的光线里肃立,向后园的树木们行一个庄严的注目礼,以答谢自春徂秋它们对我的无私馈赠——从花的绚烂到果的累累到叶的沉静。
“五月榴花照眼明”。还没到五月,那两棵石榴树就赶着趟绽放出笑脸,喜盈盈地和我打招呼,好像在说:“Hello,Hi,how do you do.”我说:“你就别寒碜我的英语了。我知道你们老家是西域,能说几句新疆话听听吗?”它俩静默不语,脸颊却似乎又红了一些——是因忘掉了家乡话而害羞,还是怕说出来我也不懂而不屑呢?
现在却不同了。别说扭着嘴的花,连咧着嘴的大石榴都已经不见——它们有的进了我和家人的肚子,有的进了亲戚朋友的肚子,就是留在最高处的那两个,也已经经不住寒风的不断骚扰而掉落到地上化为乌有。地面满是黄绿相间的树叶,在浑浊的光线里静静地躺着,似乎为自己的根须盖上一层厚厚的锦缎。“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岂止是娇艳之落红,就是纷纷飘落的枯枝败叶,又有哪一枝哪一片不是向着养育自己的大地飞呢?
那一簇黄栌,是新居落成时工人们从不知哪里的苗圃移来的。我老家在西部山区卧虎山下,每到秋冬之际,卧虎山上绵延几百亩都是火红的黄栌,气势比北京的香山红叶一点也不差,只因为地处偏远,无人赏得。“养在深闺人未识”本来是说美女的,我倒想借来形容形容老家的黄栌。
眼前的黄栌,叶子已落得差不多了,由于视线灰蒙,我数不过来枝上还有十片还是八片十一片。北风一吹,竟有几片又荡悠悠坠下来,汇入了地上的红叶阵里。我真遗憾自己的耳朵不够灵敏,若有海豚的万分之一,我就会听到红海涌动的潜流暗波,至少也应该听到水滴溅起的叮咚涟漪。
叮咚,叮咚,这不是水滴的声音,这分明是霉绿斑斓的古钱币碰撞的声音。这声音中传达着邈远的信息,我倾耳仔细分辨,仿佛听到了李白买酒的声音、杜甫买粮的声音、蒲松龄买书的声音、曹雪芹买笔的声音……
还有那株山楂,它是我亲手栽到后园的。那时,我一手提水一手拿着一把剜菜的小刀,随便挖了一个土坑就把它埋下了。没想到几年时间,它竟由幼苗长成了一个茁壮的青年,有三四米高,迎得住南来北往的风霜。它的根部,我需要用两只手才能掐得过来,动脉怦怦,似乎连着大地的心脏。前几天我刚和家人采摘了果实,装了好几塑料袋。高处的够不着,我使劲晃晃,噼里啪啦落下来打在我头上,我都不知道眼前的金星是真实还是幻觉。我真后悔,后悔当时没下点力气把它根部的两块大石头挪开。它长在石头缝里,该是怎样的局促和无助啊——特别是在这严寒已至的冬日。不过,它的祖先或许就生活在山区的岩石间,它的血液里依然流淌着倔强不屈的基因;不然的话,它何以能在这瘠薄的土壤里傲然挺立而不显丝毫的委屈呢?
山楂树的叶子是金黄的,模模糊糊,我看不清它有几个角。一只麻雀飞过来吱吱叫着,碰落了三片还是两片?麻雀大概也怕倒牙,对枝头的几粒红果子不理不睬,定定神又飞走,飞到了远处苍茫的暮色中,在人家窗口的灯影里留一道淡雅的弧线。
满地的山楂叶默然贴在地上,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仿佛经不住冷风的捶打,已经疲惫地冬眠。我知道,现在还不是睡觉的时候,我要想法唤醒它们。我要用线把这一地的金黄穿成串,挂满我的房间。每天晚上我回到家里拉开灯,首先迎接我的,定是一串串美丽闪光的星星。我喜欢做梦,都是黑白片。我知道,从今天晚上开始,我的梦一定是彩色的了——串连着串,集接着集,一直演到我笑着醒来。
屋里灯光亮起,家人归来。窗外的树影更显朦胧,成了宋元人值钱的古画。手扶在窗台上太久,有些麻木——远处巷子里有隐隐的狗吠声,晚归的人们都该戴起手套、围上围巾了吧?
关上窗子,搓搓脸。我想,冬天已经来了,春天自然不远。回头再看那些树,都埋下头隐没在茫茫的冬的魂魄里,等待着来年第一声春雷的惊醒!
2015.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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