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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太冷
临淄/冯景武
天太冷。据从不靠谱的天气预报说是零下9度,我亲自到室外试了试,真有零下9度。
昨天回家,劝告父母不要再出去玩了,天太冷。父母笑而不答。父母在乡下辛苦了一辈子,现在退休了,又来城里买了房子,有了暖气,两人最大的嗜好就是出去唱戏。一群老头老太太长袖翩翩钗冠玉带,认真严肃在那儿一板一眼。我每次把父母写成老头老太太,都忍不住的心酸。但父母真的是老了,母亲蓬松的假发遮不住脸上的风霜,父亲的高谈阔论里也不会再指点江山。
去年秋天我和小妹帮父母买了房子,让老人来城里居住。父母离不开故土又经不住我们的诱惑,就来了。两人都不太适应城市的生活。没有鸡叫了,不知道该几点起床。忙完了早饭,接下来的喂鸡喂狗、收拾院子、整理菜地、串门聊天,一大摊子事情需要忙活呢,如火如荼的充实,呼啦一下子全没了。四目相对,都有些茫然无措。幸好父母在乡下就是文艺活跃分子,一个唱戏,一个拉曲,硬生生把我小妹培养成了吕剧比赛的全区第一。父母很快就找到了城市的乐趣,开始风雨无阻的入团唱戏。
天要冷了,父亲开始坐立不安。该买煤拉土换烟筒修炉子了,不然这冬天怎么过?母亲笑他,都住楼房了,有暖气了,还惦记你那破炉子。父亲摸摸冰冷的暖气片:这玩意,没火没烟的能靠谱?第一次不用掘土和煤砌成一块块的煤团,不用爬房顶上通烟筒呛得眼泪鼻涕,不用半夜里冻醒了再起床捅开炉子,两人兴奋的有些晕眩,母亲说我和你爸在暖气边上坐了一夜,真享福。
冬天过去了。父亲开他的破三轮拉着母亲三天两头往乡下老家跑。我说你们干啥啊,不危险?父亲笑笑,不说话。母亲说,老梦见家里房子,不回去看看,心慌。我说慌啥哩?只是座空房子。母亲笑,咋是空房子呢,我的葡萄树该发芽了,你爸的破胡琴还在家,俺们一回家就坐一屋子人,真好。我不说话了,我知道老家承载了父母太多太深重的记忆,在他们心里,那才是家。
今年入冬最冷的那几天,我从外地回家,给母亲电话说我不过去了,天太冷。晚上八点多,与老婆孩子在暖烘烘的屋子里嬉笑说闹,忽然门铃响起,是父亲。穿着表哥送他的旧妮子风衣,领子竖着,依旧冻得抖抖索索,两颊通红。我说你咋来了,这么冷?妻子赶紧倒水给父亲暖手,父亲说,你妈给你做的棉衣,我送过来了,你在外面要注意穿暖,天太冷。我一时凝噎,妻子说我妈呢,咋你一人来了?父亲说你妈正在唱大戏呢。
昨天回家,把父母接到我家吃水饺,我说别再出去玩了,天太冷。父母笑而不答。我知道劝不住他们,就说非得出去就穿厚实一点,唱戏时多运动,看戏时多穿棉衣。母亲笑,说你咋比你奶奶那时候还啰嗦?我们都笑,妻子忽然说,你看咱妈的脸,来城里才一年,就胖了,也白了,皱纹都少了。父亲伸出手说,你们看我的手,原来像冻萝卜,又裂又黑又瘪,现在像白萝卜,嘿嘿。大家又笑,我只觉一股脉脉的暖流沁入心脾。
天气再冷也冰冻不了我们的心。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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