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叔的“心病”（二）

淄水金山

因为儿子的房子是一楼，虽然没有院子，但周围还多少有点空间，那些一堆堆的建筑垃圾空隙里。还形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空闲地。李大叔看到这些散落的塑料袋，烂纸壳的空闲地不由得心思起来：我有镢，清理一下这些垃圾，不就是一块很好的地吗，虽是小点，但也不比家里的地块小了多少，而土质还很好，何不清理一下，刨起来种上点菜什么的。他下意识地往周围一望，那大片大片蓬蒿，一人多高密密麻麻，把这些优质的土地占了个严实。大平原啊，多好的地啊……李大叔心里很不是滋味。嗐！这么好的地，挖下几十米都挖不着石头啊，可比俺老家那山岭薄地强之百倍啊。有时还弯下他那有点强直的腰，捧起一把黑油油的土来，深深地吻上几口，多香啊，我好长时间没闻这土味啦，不知这些人念的什么经，这么好的地就让它荒了呢，看来已不知荒了几年了。在荒地周围还用水泥桩与铁蒺藜连起来，好像鬼子的军事重地。这些地那得几百亩啊……再一看那链接的铁蒺藜也锈迹班班，好像一阵风就断。上面爬满了拉拉秧等藤蔓已枯干，再往里不知名的草竟一人多高，黄蒿的杆竟有鸡蛋粗，把下面的地盖了个严严实实。若种上庄稼，那得收多少粮食啊……俺光知道国家每年都增产，又是七连增，又是八连增。像这样大片荒芜的土地全国那得多少亩，还不说不少省份闹旱灾，发水灾，遭蝗灾减产哩。哎呀，国家一面重视农业，连年是一号红头文件；一面是荒芜了大片大片优质耕地，也不知道这产量是怎么算出来的……这还不说每年还要大量的进口粮食，电视里不是说我国每年进口粮食占到很大的比例了嘛。一个小小的县城都荒芜了这么多的土地，全国几千个县城郊区那可不是个小数啊……粮食是国家的大事啊，常言道：瓮里有粮心不慌。难道历史上闹灾荒老百姓流离失所的情况还少吗？这么说就是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的三年自然灾害还不够沉痛吗？饿死了多少人啊，听说俺村那身强力壮的就死了好几个。吃不饱啊，活活饿死的啊。想到这里李大叔又弯腰，用长满老茧的双手扒拉开杂草，深深地抓了一把土，紧紧地攥在手里，仿佛要攥出汗，挤出血来……

他搭上眼一望，一面是大片大片荒芜的土地；一面是吊车林立，那长长的手臂好像要把整个大地揽到他的怀里似的。

李大叔深情地望了望家乡，他那钟爱的土地，又看了看眼前荒芜的片片土地与林立的建筑吊车，心里像打了五味瓶似的，不知道是啥滋味，默默地回家去……

回到家，李大婶一看李大叔脸色发青，嘴唇发紫，手不断地抚摸胸口，知道他身体不舒服了，就连忙问：“孩子他爹，你咋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看你那脸色……”李大叔这才把刚才所见所感说了出来，李大婶一听“唉，原来是这样，你这是心病，不是实病，先吃饭，以后我帮你治‘病’……”

春天来了，草长莺飞，路边的野花散发出清香。这天，天气煞晴，空中还偶尔游曳着几只五颜六色的风筝。李大叔昨天清明回老家上坟，回来带了菠菜、土豆、芸豆、芝麻等种子好找个地方开一片小地，种上它。一则再找找种地的感觉；二则也不用专门到城里的早市或超市买菜。李庄两口把孩子送去上学上班之后，老两口特高兴。李婶说：“孩子他爹，今天天气好，不冷不热，你不是有心病，好种地吗？今天我陪着你开荒种丝瓜、南瓜与芸豆去。”她这一说李大叔的病好像没了一样，高兴地眯着眼，晃动着他那蓬乱而花白的胡子说：“还是老婆懂我的心，哪像琴子李庄这些孩子……”

老两口找了个废弃的塑料油桶灌上了一桶水，又从饮水机里灌上了一水壶喝的水，带上丝瓜芸豆等种子，李大叔扛着镢提着塑料桶，李大婶拿着袋子与水壶，俨然一副种地的样子。过了那块早从建筑垃圾堆里抠出的那巴掌大的地，看到去年冬前栽上的葱，种上的菠菜，是那样的青凌，吐露着生机，于是弯下腰亲手捋了捋那嫩绿的叶子说：“真好啊，这些菜与我们老家一样没污染”，于是两人继续向西走。十几分钟后，跨过公路来到了一大片荒芜的田地旁。李大叔仔细一看那水泥桩子上的铁蒺藜也不知没了多少时节了，只有那一根根水泥桩子站在那里。上面挂满了拉拉秧等枯叶烂草。不知名的荒草虽然高，但一拔就出来。于是老两口放下手里的工具与装种子的方便袋、水壶，就在这里思忖起来……李大叔说：“这个地方离李庄的宿舍楼不远，下步走也不过一二十分钟，再者也靠路。这片地也不知荒了多少年了，足有几百亩。咱老家全村的大小小地拼起来也不如这一片大。咱不开多，就开几十平方种上点土豆、豆荚、芝麻、地瓜什么的，多了孩子不但不领情，还嫌弃咱一辈子还没种够地嘛，李大叔惋惜的继续说：“孩子他娘你看这地多好啊，咱家那地也不如这地肥沃啊，就是不上粪，也能长得很好。”于是李大婶在前面拔草，李大叔在后挥舞着?头，一个时辰就开出了五六十平方。李大叔用袖子抹了一把汗，看了看那土黑黑的，像是在往外冒油，并且散发出浓郁的土腥味……老两口仿佛又找到了在家种地的感觉，干了这么长时间竟没觉得累。水也没喝一口，于是又拔草挥镢，乐此不疲的又干了起来，身后的土地也渐渐地扩大。这时李大叔从脑子里冒出了个大胆的计划说：“孩子他娘，这片土地荒了这么长时间，人家若是对外承包，咱也花点钱包上它亩儿八分的，种上点谷子玉米之类的……”这时他眼前仿佛看到了一片金黄的谷子……

“嘀——嘀——”一阵汽车的喇叭声穿入耳际，一辆黑色的轿车在开荒的地边停了下来，屁股上冒着白气……嘎的一声，车门开了出来了留着络腮胡，后面束着的长发耷拉到屁股下面，上身穿着皮夹克，铮亮的皮鞋在阳光下闪着光。此人大约有三十多岁，一脸横肉有点发怒地说：“你们是干什么的？”李大叔放下手中的?头笑着说：“大兄弟，我们就在附近住，住在儿家，看到这片荒了的地，荒着也是荒着，想开点种点豆子菜蔬什么的？”“什么，开地，还种什么豆？你就不问一下这是谁家的地吗？这是老子的地……”“大兄弟，我们也不知是谁的，只是看到这么好的地荒了很可惜，土地是咱老百姓的命根子啊，没有地种粮食咱吃啥……”李大叔小心地说。“什么？你说的还挺好听，这是老子的地。我宁愿让它荒着长草，也不让你们动一?头，还种什么豆子菜蔬，老子一下生就没干过活，别说种地，照样吃鲍鱼海参，还什么粮食……快滚，不然……”说着就要拿镢。李大叔一看这下惹祸了，陪着笑脸小心地说：“老板，你别生气，我不知道是你的……”这个家伙指着老俩口说：“不看你这老实巴交的样子，我今天非把你带的东西没收，把你俩也带走不可。你们知不知道这是老子的地盘？一根草也值个十块八块的。我宁愿让它长草，也不能让你们种庄稼……”

老两口慌忙收拾起锨镢，抓起盛种子的袋子和水壶，干黄的脸，慌忙跨过公路，像躲鬼子汉奸扫荡似的，跌跌撞撞地跑回家去……

那个长辫子，络腮胡的家伙，嘿嘿的笑了一下说：“哼！光老子的地积荒着吗？，哪一个城市没有大片大片的荒地，还来老子的头上动土，真不知天高地厚！”说着，像死猪一样的身子在几个随从地簇拥下，塞进了车里。突的一声，在放屁后留下了一股青烟……只有那开出的黑土地还在那里默默地静静地叹息：“这是犯了哪门子的邪，自古以来都是让俺长庄稼，打粮食，不知啥时候让‘俺长草，怪不得人家说过去是给庄稼拔草，现在是给草拔庄稼啊……看来我们今后的使命就是长草、盖楼咾*”

李大叔老两口带着这一肚子闷气往回走，又走到原先在建筑垃圾堆里开出的那巴掌大小菜园时，又弯下腰捋了捋那散发着清香的葱、菠菜什么的，好像亲自己孙子那样的动情。然后又捋了捋那刚冒出娇黄嫩芽的韭菜，深情地说：“你看这些菜多好啊，像在家种的一样，俺不在乎吃这几棵菜，俺是看到这土地多肥沃，这样荒着瞎了啊。这些菜还不一定到什么时候就惨遭厄运，不到我们收获，就葬在那高大的塔吊下或者那那巨大挖掘机灵活的铁手下……”

说着李大叔眼里噙着泪水，深情地看了看这精心耕耘的小菜园，与林立的塔吊，步履沉重的向家走去。在李大婶的搀扶下，肩上那张老镢头不知有多重，竟压得李大叔喘不过气来。他用左手摸着胸膛，气也喘得不均匀了，俨然霜后的茄子，叹息着向儿子的住所走去。

这短短的几百米路程竟是他一辈子的地缘与庄稼为己的沉重归宿。土地啊，我多么爱你，多么想你，想不到你给了我一辈子的乐趣，在我日暮之年，你给我添了这么重的心病……

在李大婶的精心搀扶下，两人像一座崭新而威严的雕塑屹立在儿子的宿舍楼与楼梯前的那段肥沃土地上……

2013年4月9日

玉座珠帘

继续拜读！

张玉国

肥沃良田变荒凉，只种野草和楼房；视土如命一农伯，一肚的无奈跟谁说？

高粱

土地，是中国——特别是农村人永远的情结，也是中国文学作品写不完的素材，就象李大叔这样，新的时期，新的生活，新的环境，也会有新的“心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