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园忆旧之新城故事四（摘）

桓台作协

  （摘自王培荀《乡园忆旧录》卷二）
    1、（一八）：张啸亭实居，邹平张忠定公延登孙，渔洋内兄也。作诗盈千首，渔洋为存三百。《夜雪》诗云：“斗室香添小篆烟，一灯静对似枯禅。忽惊夜半寒侵骨，流水无声山皓然。”渔洋以为，左司“站对寒流雪满天”后，复得此句。诗集原本，渔洋偶易一字，实有点金手段。吾淄蒲柳泉《聊斋志异》未尽脱稿时，渔洋每阅一篇寄还，按名再索，来往札余俱见之，亦点正一二字，顿觉改观。先生笔墨之妙，端由心细功深，其《池北偶谈》《居易录》草稿，涂乙满纸，人乃看似容易，或传其愿以千金易《志异》一书，不许。其言不足信也。《志异》有渔洋顶批、旁批、总批，坊间所刻，亦云“王贻上士正评”。所载评语寥寥，殊多遗漏。
    2、（二八）：李鸿霔，字季霖，号厚余，顺治辛丑、康熙甲辰进士，官元江知府。父采兰，随母改嫁。兰呼某为父，共耘于野，见县令舆马赫弈，问何为者。曰：“官也。”问：“吾何不为官？”曰：“官从读书来，岂田舍儿所敢望？”问：“吾何不读书？”曰：“家贫如此，安能供修脯？”兰默然。俄折其锄柄，某为易之，再易再折。某叹曰：“我知尔志。”与粟数斛令去。兰时年二十五矣。乃磨面卖不托。执书一册，逢文士执裾问字，且卖且读，吟声不绝于途。有怜之者，招入塾，暇与讲习。久之，学作文，质甚鲁。一日呈文，师问毕，曰：“休矣，汝非此道中人。”兰涕泣，坚不徙业。读倦，隐几而寐。梦入一洞，曲折幽暗，用力向前，良久忽出，开亮如别一世界。惊寤汗出，心觉豁通，躍然谓师曰：“吾悟矣。”命题试之，果清顺。自是功益倍，文亦日进，遂入泮。娶妻生三子，亲教之。二子成进士，孙弱冠亦扫礼闱。公有《折锄记》，以明经终。此事闻新城人传说。传云子凤翥、凤垒。近沈廷文《李公墓志》，名鸿霔，分校北闱，能得士，有《观海》《余则》《滇南》诸集。
    3、（六二）：新城伊应鼎，性诙谐，关于谈诗，时人比之匡鼎。少年时，犹及见渔洋，选《渔洋诗》二册，自为之注。纸板精好，较《精华录》仅三分之一。其中评论自出新意，不似注《精华录》者但引典而于诗意无发挥也。宋蒙泉云：“亲见乎子三倒来”，亦言其谈诗之少尔。
    4、（八五）：李长蘅“滕县花开白鈊银”名，渔洋深爱之。经过两次，不见一花，有句云：“不见花开白似银”。按：长蘅于万历丁未下第，与客过滕，贳酒观花作是诗。至渔洋则沧桑已更，旧景渺然。然滕县花木昔实繁盛，观与长蘅共饮之客，后十四年复经其地，追感旧游一诗，足征其概。诗云：“滕县春来花万树，花白花红夹烟雾。交加嫩蕊欺艳阳，灼药繁英照日暮。今我来时秋已老，柳秃槐黄陨霖露。风雨依稀下第身，莺花指点停车路。与君过此十四春，日月中梭事错互。青春作伴更几回？紫阳看花是前度。花开花落下成溪，征人合沓从此去。花前掉臂去复来，纵见花开有何超。羡君真作淡荡人，闲则牵舟湖上住。山僧扣门分般餐，榜人刺舟乞绢素。西湖烟水收绿波，灵隐霜林放红雨。征途茫茫君倘憶，清梦悠悠我难赴。推寻旧迹如见君，花白如银咏君句。沉吟感叹日欲西，为君酹酒田文墓。”
    注：《大众日报》2012年3月6日刊登孙清鼎《滕县有没有过“花开白似银”》，其中有“其间经历了改朝换代和燕王夺位的战争”句,“改朝换代”为实，“燕王夺位”之说则先此近三百年。故此说欠确。
    5、（八七）：渔洋平生好写图，门人查初白慎行题《倚杖图》云：”谁与先生貌一邱？柴门以外即沧洲。残红上鲤鱼尾，远水碧于雄鸭头。风定垂垂绿杨影，雨雨咽咽凉蝉秋。几时真裹幅巾去，容我来随杖履游。”渔洋最爱蚕尾山，以名其集，后绘为图，题之云：“依然小泊洞庭旁，公自扁州兴不忘。试向东山看月出，绕身三十里湖光。”“勿论石室与金庭，画里回源别有亭。七十二峰遮不断，又添蚕尾一痕青。”。杜诗“细雨荷锄立，哀猿吟翠屏”，渔洋甚爱之，后请禹之鼎绘“荷锄图小照”。查题诗中有云：“齐州九点青模糊，万木荫荫猿鸟呼。春山欲雨云作肤，风帆乱走随鸥凫。村深岸转带渚蒲，绿杨如烟际平芜。”中有一翁行荷锄，师弟相契甚深。亦足见渔洋生平写图之鑫，而身后散遗为可惜也。
    6、（一00）：渔洋得摩崖碑，汪蛟门作诗，渔洋称之。以示秋谷，览其超句云“杨家姊妹颜妖狐”，抵于地曰：“咏中兴而推原致乱之由，虽百韵可矣，尚作尔语耶？”后之论者，谓起句实不佳，以后瑰玮雄丽，不愧杰作。吾淄张昆仑先生所作，尤为渔洋赏识。中有云：“煌煌鲁公鼎彝气，大书深刻神为谋，厜義（外带厂）参天数千仞，湘江万古东西流。吉甫作颂史籀笔，力橅石鼓追成周。”又云：“庄如王会辑万玉，飘绅搢珽朝群侯。友如将军建大斾，长戈列戟森兜鍪。奇伟丈夫古冠剑，乾坤大笔来神楼。”渔洋评云：“此篇略叙元颂，以下皆发挥颜书，奇伟与题相副。”又云：“诸家多争肃宗功罪，此独摆脱。”如先生诗，可免秋谷之诋呵矣。
    7、（一二0）：平原刘观察松岚，同邑张雨田之姑丈也。雨田在川候补，案头有观察《娱老集》，吾邑冯萩桥大令为之跋。观察好诗喜事，新城王子文祖昌携诗谒之，即为刻其全集。初，官粤四十余年，苦不可言。自谓宰天保三年最乐。邑去桂林二千里，乾隆初年始置县。其地如鸿荒初辟，食无珍错，衣无文绣，人无樗蒲，无乞丐、娼优，亦无盗贼。月收讼牒一、二纸，胥吏早供役午归，薪米鸡豚，皆父老儿童背负以来。岁得养廉八百金，宦场无丝毫应酬，大吏皆度外置也。吾东诗人，益都李词畹、高密李少鹤及松岚，皆以诗名，皆官粤西。奇矣。
    以上卷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