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札记：扬州司理王公政绩碑记（录）

桓台作协

     按：王渔洋为清初诗坛领袖、一代诗宗，领袖文坛五十年。学术界多关注他在文学上的成就，而对于他从政的事迹则少有涉及。所以，我们考察他的宦迹，除去从其自撰年谱中寻觅，其他资料甚少。其自撰年谱称，在扬州期间，完“钦部件”八十三件。除去少数的几个外，其他的鲜有论及。据其自撰年谱，在从扬州赴京的时候，曾有一部《扬州信谳》，至今也未面世。齐鲁书社编审周晶先生早年从济南英雄山文化市场一处淄博周村主卖瓷器的地摊上买得《碑记》拓片，随后对拓片进行整理，使这篇历史文献得以复原。周晶先生在《王士禛与〈扬州司理王公政绩碑记〉》中称，这篇碑记是否已经整理完整，不得而知。既便如此，也能够弥补我们了解王渔洋的宦迹不足而产生的遗憾。现将此文整理发布，以飨文友。

扬州司理王公政绩碑记

    阮亭王公，李维扬五年，报政称最，天子特擢礼部。古者刑与教为一理，《尚书》曰：“明于五刑，以弼五教。”固作士都责也。公之迁也，虽内外异秩，然犹未大远乎唐虞命官之意。而公之学术，果足以当之。宜虖扬之人士，感踊跃奋呼，而思公之政，以识不忘也。公髫年成进士，文名推当代第一。其先世三官维扬，公筮仕，复用新例，得维扬司李。公之初莅任也，执笔为誓词告天，然后受事，今犹有传之者。性慈仁善断，据案听辞，一无枉狱。尝举杜樊川之言，谓木索兵刃，无异意也。要期于除去恶民，安活善类，使教化流通而已。按《绍熙广陵志》，自王内翰、韩魏公、欧、苏、刘、吕相继官兹土，流风醖藉，其俗朴厚而不竟，好学而有文。然更千百传以来，数经兵战，民气习于躁劲，争讼遂起。其坐公府，大狱无论，即睚眦小忿而逞智负力，以构必不可解之争者，往往而有。于是一日之间，讼牒积几上辄数尺。又江南所辖诸郡县，地称广纵，讼亦如此。顾督抚司道，往往委其谳于公，公亦直受不让。两造备具，情伪力剖，无烦钩距也。以故十年中相传疑狱不可决者，不下什伯事，皆自公讯决之。而向之沉滞囹圄，永赪衣而不得脱者，遂全活无算。正以率下，权以济物，以至散主食，起疮痍，诚有未易缕举者。国朝东南漕运，至淮监兑，掌在司李，凡临仓供应，概革去，毫末无所取。又不差役滋扰，官旗乐其简易，争运无敢后。郡领州三县七，前此李滋土者，多委权胥吏，官符络绎下，属邑苦之。公统驭特严，绝不使人揣摩颦笑，或数月不遣一役，行一签。甲首至有衣食不支，而求脱籍者，一时传以为异。扬属既多大狱，自世祖皇帝三年来赎锾奉旨追纳者，积欠二万余金，人产荡灭，株连且数百辈。公恻然悯之，力请于台司，会共事诸人，输助九千余金。又乞抚军题免一万一千余金，株连尽释。其有妻孥应械系京师者，亦豁免。论者谓：汲黯之矫制赈水旱，韩韶之开仓活沟壑，不能过也。夫处多讼之地，值积讼之时，而为治讼之官，使如杜、张之深刻，来侯之罗织，则人之无罪而遭残贼者，不知其几矣。当是时，人莫不以为公之治刑狱，仁而能断，而不知其刑之所以清，狱之所以寡者。盖由学术有本末，而不系虖区区所断间也。《吕刑》纪祥刑而归于典狱之审，克五过之疵。其三曰：惟官，惟货，惟来。夫惟官之说，即庾翼所谓江东之法，妪煦豪强是也。惟货之说，即陈咸所谓虽得百金之利，慎无与人重比是也。惟来之说，即司马光所谓锻炼文致，以人言出入人罪是也。公行法，不避贵势，唯啔刑书是断，强暴胥股栗。其有杀人犯罪，而远窜投旗下者，必力请台司，置之法而已。惟官之疵，吾知免矣。公廉介，赴官日，鬻产以行。五年不取民间一钱，箧中惟图书数卷。常用元人揭曼硕句赋诗曰：“可使文人有愧词，韩欧坡老是吾师。四年只饮邗江水，数卷图书万首诗。”又集古语题其堂曰：“民动如烟，臣心似水。”人指为实录。此岂复有惟货之疵者哉！。至于以冰蘖之操行，不畏豪强之法，一切竿牍悉罢，其四方文人，景行公者，无远近来归，几不让汉之龙门、唐之荆州。然谅公素守，至不忍一字涉政事，其克远乎。惟来之疵，又可知也。此殆所谓哲人无疆之辞者耶。若其兴利革弊，生平吐握下士，诸生负文者，辄折切礼之，广陵一郡名俊，悉被甄收。后掇巍科者十余辈，甚有拔之童子队中寻捷，公一时以为知人。庚子省试，分校所荐，多闳才夙学。今屈指南闱，得人之盛，必首推公。公酷嗜读书，欲以实学导诸士。常典衣买书，葺抱琴堂、羼提轩，及竹亭鹤柴，贮书数万卷。竹梧甘蔗之属，列植而交荫。地不数十步，有穹若洞谷，蓊若林麓之意。每判牒毕，读书其中，点窜涂抹，时出论断，为古人所不及。或官舫按部，深夜垂帘，独篝一灯，披读漏数下不厌。又如陆放翁，读奇文即脱帽大叫，声摇水上，沙禽皆惊起。人初不知其为官长也。喜登临，自金陵吴会京口，上下数百里，山巅水湄，空青碧霭中，往往多题字焉。入盂城，减俸修苏文忠文游台。过射阳湖，徘徊双烈祠，葺之。从昭阳，拜宗子相先生遗像于百花洲上。游屐所至，敬礼先贤若此。至花晨月夕，所与游尽骚人墨客。尝按东皋，屏车骑，步访八十三岁老人邵潜。渡江访八十五岁老人林古度。二人皆负诗望者也。人尤以是奇公。公著骚赋诗歌，驰骋宇内，无抗衡者。其游历之作，多不起草，吏人从旁缮录以传。四方乞诗字者错趾，退食凭几肆应无稍暇。断纨零素，人争宝之。五年中，有《渔洋山人集》十八卷，《扬州集》八卷。此欧、苏六百年来所未有也。昔司马迁读功令至广厉学宫之路，未尝不废书而叹，诚以风厉之艰也。
广陵故文献地，然自公劝学讲艺，兴礼歌诗，以为天下先，而向之靡然成风者，今更彬彬多文学风雅之士。然后知明五刑，以弼五教。古人命官之意，诚深且远，而公实克副之，则由是而迁之乎司教之地，其政之系虖人心风俗，又何如也。公讳士禛，字贻上，别号阮亭。中顺治乙未进士。山东新城人，与兄吏部郎士禄齐名。自高祖下，太仆忠勤公、大司徒公、方伯公，皆以清节显。其先世三官于扬者：曾大叔奉政公之城，通州守廉宪公之猷，大父方伯公象晋，先后备兵淮扬也。
    赐进士第翰林院庶吉士巡视中城广东道监察御史郑为光撰文
    赐进士出身分守上荆南道湖广承宣布政使司右参政前整饬兵备提调学政副使陈卓书丹
    赐进士出身户部山东清吏司郎中四正主考特用候补科员李宗孔篆额

1	2
3	注：本文节选自《中国典籍与文化》2012年（总第82期）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