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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将至,小镇墟日,人骤然地多起来。路两旁到处摆放着卖春联和年货的摊子。一张张花花绿绿的春联和门神更加让年味浓得化不开了。就连那些在街头挤来挤去的人们脸上也大多洋溢着节日的喜气。
在人头攒动的街头,听到有人叫我。一看,街角处有一个四十出头的女人一手拿着一叠春联,一手向我挥动着。一张纯朴的脸正冲我笑。女人光着脚站在一大堆春联地摊上,背后墙上还挂着一大排红红春联,她头发有点凌乱,身上衣服洗得灰白灰白的像松树皮蒙上的一层霜。阳光透过屋顶斜照在她春联上面,红通通的,有一种摄人心魂的美丽。耀眼颜色把女人一张沧桑的脸映照得多了几份喜色。好熟悉的面孔,会是谁呢?这时,我发现女人下巴一粒小小的红色痣,才猛然间记起她是曾经的同事水常绿。
说实话,看到她我有点百感交集,这个苦命女人。可此时,她的阳光和心平气和中的宁静,以及大冷天光着脚卖春联的样子,着实上让我感动。我感到我眼里有一种湿漉漉的东西在涌出。
水常绿男人是皮革厂工人,男人上班她打工,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男人下岗回到村子放牛,她也一同回村。那年幼儿园正没老师,她上过初中,就请她来上课。学校与她家隔着一座大山,在学校里我住里间,她和儿子住外间。在我们这一带小乡村,小学一直和幼儿园办在一起,幼儿园的老师也算是小学老师的一员。近几年幼儿园才转为私人承包,但上课用的还是学校校舍。她特尊重我,有很多知心话说与我听。说她的苦,家的清贫,男人的老实,儿子的顽皮,婆婆的势利……我常跟她开玩笑,这才是嫁鸡随,嫁狗随狗。
在学校里她为人谦逊,热爱学生,有不懂的地方喜欢向我请教。一次,在校门口的小店里,因琐事与一女子发生一件不愉快的事。被女人老公不分青红皂白地捞起一条长凳毒打。头破血流,还断了一根肋骨,住了半个多月院。
从此她再没有来上课,而是到镇上与人和伙开了一家小吃店。本以为以她的勤劳和吃苦能把这份生意做下去,哪想男人得了白血病。男人一病本来就贫穷的家更加的雪上加霜。
我是在她男人去世后才道这不幸消息的,曾多方找过她,找不到。后听说她带着儿子在城里打工,想去看看,不知住哪儿,没去成。
真的看到她,站在她对面,千言万语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停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谁知话才开个头,就像是打开了她的痛苦之门似的。女人话还没有说,一滴滴泪悄悄地顺着那张粗黑的脸流了下来,落在脚下泛着金光的春联上。这落下的哪是泪,分明是她那支离破碎的不如意生活……我忙说:别伤心!别伤心!女人望着我痛苦地喃喃着:钱花完了,人若在也好……
怕触到痛处,偏触到痛处,这大过年的,我想转移话题,马上改口:生意还好吧?问到生意,她用一只冻得红红的粗糙之手胡乱地擦一下脸上泪水,苦笑着动了动厚厚嘴唇:刚开始做,不知春联是要早去批发才便宜的。我去迟了,批来就比别人贵一倍……
儿子呢?在哪读书?一说到儿子女人脸上才由悲转为喜,轻轻叹口气:成绩还可以,初三了,准备让他考个中专或学手艺,靠我这起早贪黑也挣不了几个钱。男人过世,还欠着人的钱……
想开点吧!孩子就是你的未来和幸福,不用担心,好日子会来的。正好这时有一群女人要买春联,女人忙笑脸相迎,又不忘侧过头对我说:我要忙了……看着她忙碌的身影融化在喜庆的色彩中,我在一边沉默着。
尽管天寒地冻,女人有属于自己坚守的岁月,这坚守让她在与命运的搏斗中坚强了自己。
但愿在冬日温和阳光,能让她忘却心中所有的痛苦与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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