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公至明何世璂

于光杰

      在新城县，何世璂是一位颇具传奇色彩的人物。康熙四十九年，翰林院掌院学士海宁陈元龙阅公馆课诸作，叹曰“真通经学古之士”，高居九五之尊的雍正皇帝则评价其“公明兼至”，当地民间至今流传着“一岁三迁”等故事。
      何世璂，字澹庵，又字坦园，号铁山，济南府新城县人，康熙五年（1666年）生，雍正七年（1729年）卒，终年六十四岁。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以第四名中举人，康熙四十八年（1709年）已丑科进士。邑人张象津著《何世璂传》有“康熙甲子，年十九岁，以第四人魁礼经”的记载。清代嘉庆、道光年间著名学者俞正燮编《何端简公年谱》载曰：“（山东乡试）闱墨出，江南汪武曹、何屺瞻，德州孙子未，博山赵秋谷（赵执信）诸先生咸击节叹赏，目为真才子。”中国社科院蒋寅《王渔洋事迹征略》载：“康熙四十八年己丑，（王士禛）七十六岁……五月，门人缪沅、蒋仁锡、何世璂同榜中进士”。由文中可知，何氏系一代诗宗王渔洋的门人。其历任莒州学正、翰林院检讨、山西副主考、山西道监察御史、江西正考官、浙江学政、两淮盐运使、贵州巡抚、户部右侍郎、吏部右侍郎、直隶总督等职，卒后雍正皇帝追封为礼部尚书。
何世璂聪慧颖悟勤勉好学。清代名臣张廷玉认为他“生有异禀”，世人视之为神童，邑中“宿老深叹异之”。五岁时每天即能诵读数千字的文章，七岁时就善于八股文的写作，顷刻之间洋洋洒洒下笔千言。由于家境贫寒，买不起书，只得从邻塾中借经史子集而读，却能过目成诵。应童子试即夺得冠军，遂成为廪生，享受廪膳补贴。《何世璂传》有载：“五岁日诵千言，七岁工制艺。乡先辈奇之，赠以诗，有神童之目。家贫少书，于邻塾借观，过目即不忘。试童子，冠一军，旋食饩”。又载：“未第时，安贫力学，虽藜藿自给，而读书精舍，萧然自得。尝读范文正公传，至先忧后乐之言，慨然慕其为人”。何公科举蹉跎，会试曾五次不第。其数困公车，却安于贫困，虽然粗茶淡饭，但仍超然物外，致力攻读诗书。读范文正公（范仲淹）传记，常慕其“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之境界，慨然以经国济世为己任。我不由想起周恩来总理少年之时，因“中华不振”，铿锵而言“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的故事。两者虽然远隔几百年，但其博大胸襟和宏伟志向却如出一辙，有志者当效此两人尔。其志终不衰。四十四岁中进士后，选翰林院庶吉士，康熙五十一年，散馆授翰林院检讨，充《大清一统志》纂修官，五十二年覃恩授儒林郎，翰林院检讨加一级，五十九年任山西副主考，六十一年充圣祖实录篡修官。在距古新城县城北约六公里的陈庄，当地政府立了一块青石碑，曰“翰林何世璂故里”。
       何世璂勤于政事，事必躬亲，巨细不遗，为帝股肱。康熙四十年，何世璂任职莒州学正，他严立学规，训以明经砥行，学皆有仪法，莒地之士遂皆向学。《何端简公年谱》载：“当时咸闻而叹曰：胡安定教湖州，许鲁斋掌太学，不是过也。”康熙己丑考进士时，大总裁李光地阅其卷，谓之有儒者气象。何公素有“四不欺”之说，曰“不欺天地、不欺鬼神、不欺君亲、不欺僚友”。清世宗雍正帝早在为皇子时，即素知其人之才学以及处事秉性等。雍正元年四月，“命典江西试，所取亦极一时之选（铁山先生秉公搜罗，得士六十三人。舆论悦服）。前此主试辄以士子坊金为赆馈，公曰：朝廷经制，所以奖励士子，岂可以私废公！拒不受（张廷玉：《皇清诰授资政大夫吏部右侍郎署直隶总督事加赠礼部尚书何端简公神道碑铭》，以下简称《何端简公神道碑铭》）”。雍正龙颜大悦，对清节素著的臣子何世璂有“至公至明”之谕，即日命视学浙江，右迁为浙江学政。浙人闻之，皆庆曰“天赐清官也。”《何端简公神道碑铭》载：“公……夤缘请托一不得行，弊窦剔除务尽，而又不以苛刻。为明其整饬士习也。每与诸生讲论诚意勿欺之学，终日不倦，闻者感动。学租悉以散给贫诸生，不毫发染指。公明廉干，浙人心悦服之。试未竣，有诏命至淮上（迁两淮盐运使）。去之日，士子挽舟泣留，几不能行。”何公离任两浙，士谭登庸等有公立去思碑：“山左何公，崧岳之英。督学两浙，振起斯文。如衡之平，如鉴之明。如春之温，如水之清。用建碑碣，以志公恩。石有时泐，公德永存”。职两淮时，盐政蠹坏日久，世璂以清勤笃行，以恤商裕课为务，数年积弊顿清，地方养廉取给仅仅日用而已，其它节省盈余全部留充公用，自己不名一钱，切切实实地做到了上不负朝廷恩典，下不负黎民百姓。雍正三年擢升副都御史，巡抚贵州。何公世璂与同僚精诚团结，殚精竭虑治理属地，使得贵州由大乱而为大治。《何端简公神道碑铭》亦有详载：“滇黔总制鄂公（鄂尔泰，总督滇黔）以忠勤干济为庙堂倚重，方极意绥辑民苗，以仰副圣天子一视同仁之意。公与协心一力，于地方利弊详悉经画，长寨、乌蒙、镇雄、泗城、谬冲诸苗次第剿抚。羽檄交驰，公筹运粮饷，士饱马腾，克日奏绩。又为化诲生苗之法，令薙发，衣服如制，赏银帽以示鼓励，一岁中所化苗寨不下万余人。盖圣世承平日久，声教远敷地方，大吏能宣布朝廷德意，以是卉服椎髻之氓向风慕义，愿为内属者所在多有。而公之尽心经理，相度形势，为严疆久远计，尤极周详曲至，未尝一日不尽厥心也。”他恩威并施，剿除匪患，抚民以静，改土归流，招抚农牧，奖励生产，贵州遂安。雍正六年，世璂接旨入京师，雍正帝对其示以弹劾之疏，何世璂并无置辩之言。皇帝深知其志虑忠纯，才堪大用，有古大臣风范，遂令其荐贤以代。他于是按照皇上的旨意，不拘资格推荐人才，做到了唯贤是举。雍正非常高兴，即擢黎平知府张广泗巡抚贵州，擢世璂为刑部额外侍郎，又迁户部右侍郎、吏部右侍郎。每入奏谳，皇上目送之，叹曰：“何世璂信读书明理人也”。不久直隶总督出缺，皇帝以畿辅重地委其任之，何公遂署直隶总督事，位至封疆大吏。世璂不负皇恩，恪尽职守，与同僚同德同心，和衷共济，尽瘁事国，“自旦至昏，不遑暇教，遂大行”。己酉正月，世宗派御史传达圣旨：“何世璂夙著勤劳，今年已高，恐用心太过，宜节养精神，以规远大，毋亲细事。前请陛见，以地关紧要，朕故未许来也。”既至，公已先一日卒。之前雍正知其病重，曾派太医弛往诊治，但世璂终因鞠躬尽瘁，积劳成疾，雍正七年正月卒于保定官署。
      勤政为官之余，何世璂亦有诗学造诣。其诗清婉有致，淳古淡泊，一代诗宗新城人王士禛对他非常器重。据说康熙四十五年，渔洋山人罢官归里，世璂常事左右，执弟子之礼。阮亭先生尝曰：“吾县风雅衰极，澹庵汝当努力”。俨然对其寄予厚望。何公得渔洋口述，撰《燃灯记闻》，署“渔洋夫子口授，新城何世璂述”。其著作有《淡志堂文集》、《淡志堂诗集》、《渔洋诗法》等。清代著名学者王昶辑录的《湖海诗传》和民国初年徐世昌辑《晚晴籍诗汇》均收录了铁山先生的诗作。著名历史学家邓之诚晚年撰成的《清诗纪事初编》则记载了何世璂的诗歌创作活动。
      何世璂是至孝至纯之人。俞正燮《何端简公年谱》载：康熙五十四年……王太夫人于五十年九月思亲东归，里居三载。徐夫人朝夕侍侧。是岁十一月二十七日疾终。（世璂）公在京闻讣，哀毁骨立。同年李巨来（内阁学士江西临川李绂）先生来唁，公泣血求为墓志。李公感其诚，不觉相对沾襟。归语同馆曰：“何坦园真孝子也。”志曰：康熙五十有四年冬十有二月，予同年友山东新城何世璂，闻继母王太安人之丧，哀毁骨立，以帑致状，介友人再拜来乞铭。予趋而吊于其位，则哭而属曰：“世璂六岁而失恃，实赖吾继母以长、以教、以有成立。自获登第备员史馆，迎养京邸，未几旋返，今四阅岁，时时梦见。昨冬至，复梦哭而噩以起，今月朔之夕，恍惚见诸灯下，睇视久之，欲近，乃灭。甫三日而凶问至。吾母贤宜传于后，惟子其毋辞。”
       何世璂卒后，雍正帝悲痛万分地说：“何世璂老成持重，端方廉洁，实心供职。畿辅重地，正资料理，忽闻溘逝，朕心深为悯恻。”世宗皇帝遂召集礼部大臣商议恤典之事，拨千金，赐祭葬，安排朝廷大员前往主持治丧事务，赠礼部尚书，对其祖、其父亦加赠礼部尚书，钦定其谥号为“端简”，敕建丰碑。张廷玉撰《何端简公神道碑铭》记曰：“丧还，命所过郡县有司奠醊。公于是可谓极哀荣之盛典矣。”康熙癸丑科进士、新城人张象津撰《新城后志•何世璂传》载：“（公）起家寒素，位至封疆，表里洞达，不欺所学，一以诚恪。洁清自励，苞苴请谒之事，毫不得干于国政民隐。夙夜访求，熟思审处，一破因循苟且之习，故能上结主知，下孚舆望，卓然为一代名臣”。身后，何世璂入直隶、江南、浙江名宦祠、新城县乡贤祠。
     一德一心，至公至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