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羊

东鲁散人

未羊
/公子小黑




一。放


永远埋在娘胎里的声音
无数第一声


咩


荡漾在红色围困的白色围困的无色液体里
最近星辰化作墙壁上的瓠子
无从知晓那无数循环的第一声
在一只隐形三棱镜来回穿梭


咩咩


稻草堆里的干黑莓
以美的距离以干瘪的距离以黑暗的距离分娩光线
不过是种种可能提供幻想的暧昧表情
远方是一艘静止的空船


咩咩咩


第一声在母亲甜美的毛发上五彩纷呈
第一声被人类听见
主人背后的皮鞭和皮鞭背后的算计


它渐渐看清母亲的轮廓一个柔软回环
闭合海陆春秋的轮廓
它在母亲眼睛里看见自己的轮廓
不由得说出与人类公用的唯一的话


咩咩，咩咩……




二。牧


舌头在母亲的乳 房上跳跃
母亲乳汁在它的身体扩散
一层飘落的青草味的土地
丁香花在桃花里面像紫色火焰


它在母亲身影里徘徊
青草跟舌尖儿说话
别吃我别吃我别吃……  吃我吧


它们后面的  
主人啊 你的腿是狼腿
主人啊 你的眼睛是狼眼
主人啊 跟羊齿植物说话
你永远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在四面闭合的山谷里
母亲给它讲童话
“两条腿的狼日夜盯梢……
咩咩咩……像人类小孩儿喜欢又害怕
咩咩咩——妈妈，换个故事吧”


天黑，羊圈啪嗒上了锁
它抵触冰冷的锁链
“妈妈，让狼把我们叼进山谷吧
让狼和我们共饮小河吧
让狼找我们的茬儿吧……”




三。死


有一天它发现身体里有鸟鸣
正在修改我的血管
有绿叶翻动着风云，有掀动的铁匠铺
河水的火花儿，月亮蓝的山崖
它的身体里有了听觉
耳朵向某颗星星整夜攀爬


这一天它嗅到身体里的花香
全是应许。好像每次心跳
因为没有摊开，没有天空那样
摊开到无数星球内部
它嗅到一种时间醉意
他嗅到沉埋身体里的一种痛苦
好像杏子之于杏仁
杏仁之于苦涩


有一天降落塔轻轻起舞
它看见身体里的山水
第一次知道“自我”
它抚摸“自我”，握住“自我”拥抱“自我”
这永恒的第一次
这祷词
咩
咩咩
咩咩咩
……

这一天诸神跟随它还乡
它纷纷扬扬
淅淅沥沥

空谷幽兰

舌头在母亲的乳 房上跳跃
母亲乳汁在它的身体扩散
一层飘落的青草味的土地
丁香花在桃花里面像紫色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