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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刀下的爱
木一
妈妈的剪子又绞到我了,血突突的冒出来,这回,我毫不客气,咧嘴嚎的惊天动地:“爸,你看我妈呀,她又剪到我了—”
第二次了,每次看她为我换绷带动剪刀都会心惊肉跳,虽然她已古稀,行动却很敏捷,使剪刀麻利地贴着肉皮绞下去,同时絮絮叨叨的数落着我的愚笨。
其实伤口没有那么严重,剪了肉皮而已。我却觉得委屈,这委屈又放大了痛楚,想到上午刚抗议过,就是提醒她,没想到,下午就真被剪到了,而且,上次剪到的小伤口还没完全愈合。
这些日子,贴三伏贴贴出来的麻烦——贴过的皮肤生出脓包溃疡,需要消毒、清创、包扎,我很不孝,又麻烦起了自己的老父老母。每天两回清理伤口,一套流程下来比较繁琐,母亲却做的很尽兴,她还总觉得别人都做不好,年纪越大,越发唠叨,以往不耐烦听她这些唠叨的我,现在也必须有耐心听下去了。这么些年来,母亲唠叨的对象终于乖巧顺从,自然开怀的很。
是的,我从不是个让父母省心的孩子,上学时曾忤逆出走,工作后曾把母亲气到落泪。有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在回忆自己这一生中走过的许多弯路时,常抱怨母亲当初为我选择的职业和工作,我性子粗枝大叶,根本不适合会计这个职业。而且,这个工作,让我经历了这么些磨难坎坷,我不得不花费了比别人多数倍的时间来学习,又走过很多地方去实践,十年苦读,十年流浪。——然而,到如今,我是有多么的庆幸,庆幸那些年我学过的知识、走过的路、认识的人、领略过的人生险阻……
母亲总以自己的想象塑造她的女儿。她犀利尖刻,常以她深刻的洞察力预见和批判我的人生,就像她的剪刀,常会刺伤我的皮肉。这些年来,我自以为始终都是在同母亲的“高压苛刻”做着抗争的,直到某一天,突然惊诧的发现,自己身上最核心的优良品质,却都是母亲一手“铸就”的,比如:刚强,源自于母亲,她教会我独立和不哭;善良,也传承自母亲,她同情弱小与不幸,常因怜悯而落泪,教导我和弟弟要平等对待不同身份不同职业的人;取人以“孝”,对于婚嫁对象,我选择了家境贫寒、事亲至孝的老公,是受母亲的影响,她认为“孝乃德之本”,常说的一句话是“对自己的父母都不好,还能对别人好吗?”,她还以为家庭条件是次要的,“从来纨绔少伟男”。走过人生数十年的风雨岁月,我才恍然醒悟,原来这些品质,才是生命中最可贵的,是比那些圆滑世故、趋利避害的处世方法更应具备的人性的素质。
原来,爱之深,责之切,母亲最深的爱都藏在这些让我觉得痛楚的鞭策里面。
如今,我四十多岁啦,但是无论多大,在父母面前,始终都是个孩子。
母亲内疚的望着我被剪刀剪出来的伤口,终于不唠叨了,她花白的头垂下来,眼睛眨呀眨的,像做错了事的孩子,小心翼翼的用碘伏在伤口上擦了好几遍,才又涂上厚厚的一层白药,再用创可贴贴上,又歪头看看之前被剪到的小伤疤,一定要再消一下毒。
其实,我一点也不痛了,看着她的样子,觉得有些歉意,但是,想想能免去此后几天的数落,就忍住了心里的笑意不流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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