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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云止于水 于 2017-10-30 09:04 编辑
║住院记
博山 云止于水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爹的病情刚刚好转,娘又病了。如同易经的八卦图,阴阳此消彼长。兵荒马乱的感觉。人到中年,万事疲累,老来多病,少年多事,中年夹在其中,还有赖以为生的工作。
周六,爹第五次去检查。红细胞和血小板恢复正常,白细胞也在稳步回升。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可是晚上接到小慧打电话,说 娘看不清东西,还重影。周日清晨,爹和娘去村里的卫生室去看,开了一些药,并准备第二天针灸一下看看效果。不想,第二天一量血压,居然是一百七十多,高血压,医生判断是高血压所致。开了治疗高血压的药。下午依旧没有改变。于是,决定周一去市第一医院。
周一清晨。我坐车到南庄,然后和等在路边的娘和小慧一起去医院。昨天晚上,打电话给阿姐。她正在朋友家玩,因为前面说过她认识一个熟人,所以托她代为搭线,去医院看病的时候,希望医生能够说实话,我们心里也有数,不要想爹求医时,总是茫然无措。
挂号。等待。来的时候,才七点多一点,四楼是眼科,本来就看到三两人在等候。谁知,排到的号竟是12号,原来还有一些是预约的。和我们坐在一块的是一位中年男子,说起病情,说眼睛看不清,可能是看手机太多所致。
阿姐说八点让我打电话。真好。电话里是柔美的女声,很温和,说一会儿过去。果然,不久,看到一位身材单薄的女子走过来,彼此见过,说了一下病情。她带我进去,和坐诊的专家说了一声,然后问起我的情况,交代有什么事情再打电话找她。
轮到我们了。娘坐下,长发戴眼镜的刘主任问起娘的病情,然后让娘站到墙边,拿一手电般的东西,在娘眼前上下左右照射,问娘看见的是几个亮点,在那个地方隔得最远。娘眼中是两个点,一红,一白。开出单子,去第四个房间做检查。回来之后,刘主任在病历上写着什么,写完后,告诉我们需要住院。娘说:“俺不住院,等五六天再住院行不,坡里那地瓜还没刨完。”说什么也不住。进来的好多人都在劝她:“啥重要,还是身体重要。别犟了,叫你住院就住,赶快治疗。”我们也坚持一定住院。娘无奈地答应了。
我去住院部负一层去办住院手续。一进去,就被眼前的长龙给惊呆了。几个橱窗口,人满为患,最边上的弯弯曲曲一直排到门口。我赶紧排上。周一,来住院的人可真多。前面一名女子,等了很久,不见队伍向前的挪动,对我说:“我去那边看看,你先给我占着。”我含笑点头。每一个人脸上都是凝然的,愁眉苦脸。医院,最近地连接着生老病死,希望在这儿,失望也在这儿。前面就是一名黑瘦的男子了,他拿着手机在看微信圈,一会是王宝强,一会是关晓彤,看得津津有味。一名服务的人员过来,告诉我要准备好身份证,医疗卡和一元钱零钱来复印身份证,以便节约时间。
时光静止般。过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轮到我了。交了两千元押金。然后飞快上楼,和娘去六楼准备住院。相对于门诊的拥挤,眼科病房清净、空旷。等把单子交到护士手中时,她肃然地告诉我们说,没有病房了。看病时,明明说是有的。她打电话,让我们等。问清了做磁共振不用不喝水吃饭,我们就和娘下楼去景德东快餐店吃饭。娘坐在桌边,我选了煎包,米粥和一碟黑白相间的萝卜。看娘用力低头,似乎盲人的样子,我的泪水不觉滑下来。等吃了饭,我们再次回到楼上。
去调好的病房。八房十七床,对面有一位阿姨躺着,说“这张床上有人啊”。我回曰:“这是刚刚给我们调处来的。”她说“那就好。”扶着娘让她躺下休息。去医生那里询问,做磁共振和验血明天才可以做。就回病房等护士来打针。
娘的手瘦骨嶙峋,青筋凸显,血管又很细,看护士给娘插入针管,用手轻轻握着她的另一只手。第一袋滴得特别慢,是营养脑神经和视神经的,足足一个半多小时才打完。同房的那位阿姨和我们已经熟悉了,告诉我把袋子倒过来,让一边管子里的药液流入往下滴的管子,有拇指粗细的那么一段。按响床头铃声,护士换另外一袋。
打完针。还早。医生嘱咐让娘多活动眼睛,上下左右。娘的眼疾,我觉得一是因为血压高,再者就是长期的低首干活。秋日,刨完花生后,就开始割艾蒿,每天早晨一直到天黑,都低着头,在院子里揪艾蒿叶。有时候到十点多还不去吃早饭,我多次催促也不听。午饭做好了,总是以最快的速度吃完,又坐在院子里揪艾蒿叶了。邻村有收艾蒿叶的,每斤一元八角。辛辛苦苦割艾蒿,揪艾蒿叶,一共买了七百多,还觉得欣喜。谁知这眼睛一病,多少倍的艾蒿钱也不够。
然后是扒玉米。爹包了三千多平米的地,种了好多玉米。国庆节,我们用了整整三天才把地里 的玉米掰完,运回来,堆了满满一院子,山丘似的。等国庆节放假回来,之后的几天,才完全扒完。今年虫害厉害,每一个玉米棒子里面都有数只虫子。爹和娘用锥子把每个玉米棒子中的虫子抠出来,把坏了变黑的玉米粒都磕下来,再拿到平顶上,绑在用木头和水泥柱搭起的架上。
我想这一段时间的超负荷劳作,娘多是低首,眼睛都盯着手里的活,哪有时间让眼睛休息啊。我让他们少干点,少种点地,却不听,说::“俺总得替你们分担点,还能光玩?”
而今,娘在六楼上。离家遥远,她自己一个人连下楼在回来都做不到。黄昏时,我带她去吃晚饭。我说:“娘,咱从楼梯下去吧。”娘看了看,连连摇头,说“我看着一道一道,乱三芜四,还是坐电梯吧。”“我扶着你,没事。”可是看到娘右手紧紧扶着楼梯,脚在空中抬起,不知落到哪里的样子,知道暂时是行不通的。
牵着娘的手,下楼去吃晚饭,她还是低着头,傻傻的样子,心里不忍,再不带她下楼吃饭了。回去时。和我们一起等电梯的是一位和娘年龄差不多的阿姨,默默无言。等到一起从电梯出来,同时走向六楼病房。她们开始交谈。居然都是一个毛病,她们停下来,互相诉说。同是天涯沦落人啊。她住在第一医院附近,是来取药的。
在病房呆了一阵。她居然来了,坐在娘的病床边,和娘说起了家常。原来,她家是五二五厂的,早已经退休,在城里买了房子,却闲不住,弄了好多地种,常年劳累,导致颈椎疼痛,一直压迫到眼睛。看来,清闲无事的人,是不会得这种病的。天色已晚,她离开了。我们嘱咐她路上小心。
因为同病房的阿姨回家了。晚上,我有床榻可卧,免了睡陪护椅的难处。娘眼睛模糊不清,有时候站在窗户边,寂寞地看远处。说:“我是个废物,啥也不能干,还连累你们。”我笑着劝她,“谁说呢,你赶快好了,家里什么都等你呢。”
周二清晨,我离开医院,回去上班,小慧再来看护娘。这一周,更为忙碌,周五一直忙到散学,才把应该做的工作都完成了。家里,娘不在,很冷清,像少了很多人。忙得兵荒马乱。
周五下午,我再次去医院,在景德东买了牛奶,付款时,差一角钱,我正在背包里翻,服务员说,那人给你付了。我连忙追出去,排在我前面的男子高大的背影已经走出很远,秋风萧瑟,心里却油然升起些许温暖。回到病房,对面换了新的病人,刚刚做了激光手术,不敢有光线。娘依旧是白天打针,晚上无事。脑颅磁共振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有轻微脑梗灶,脑萎缩,医生说是老年病。睡前,去接水给娘洗脚,她的脚瘦骨伶仃的,腿上也瘦瘦的,令人心疼。我们最初来的时候,几米远的卫生间,娘都觉得远,现在总算这几日熟悉了,可以一个人去了。
眼科病房,很简陋,病房里只有两张病床,两张陪护椅和凳子,一个存物的柜子,也不像住院部那边,卫生间就在病房,寂静的夜里常常想起音乐,回荡在每个病房中,不知谁的针又打完了。眼科病房,夜晚静悄悄的。
周六,去楼下买粥,阿姨说,你饭桶里是凉水还是开水,我说是凉水。她取过去,先从暖瓶里倒上热水,冲洗了,才为我舀上米粥,真是温暖人心。早饭后,先打一个小针。再开始打吊瓶。依旧是同样的药。我翻开带来的书《胭脂》,翻开第一页,居然是:每个人都有母亲,没有母亲,就没有我们。真是巧的很,对面的阿姨也开始打吊瓶了。她的女儿趴在她的病床边上看手机,阿姨伸出右手轻轻捋着她的发辫,满怀爱意。我坐在娘的床边,看亦舒的小说,一边用铅笔在书上画着,不时抬头看看袋子里药滴到哪儿了。安静的病房,阳光透过窗玻璃,照在病床的一角,窗外传来黄梅戏的婉转唱腔:“你我好比鸳鸯鸟,比翼双飞在人间呢”,苦难的味道被稀释了,陪伴,当下,这一刻静美无比。
周日是出院的日子。上午主治医师让娘去复查,再次用手电筒上下左右移动,娘的眼睛依旧视物重影。医生说,这种神经性的重影恢复起来很慢,半年左右方可恢复,有的也恢复不了。上午依旧是看娘打吊瓶。去医生那里签字,出院合同,签了六七张,刘主任一直看我写字,说:“你的字太漂亮了,笔画也好。”微笑看她,并感谢她在娘住院这一阵的照顾。
打电话给爹,他说炸了萝卜,缴了肉馅,买了水饺皮,等我们回家包饺子吃。我告诉他我们下午才能办理出院手续,不用急着包水饺了。打完吊瓶,已经是十二点多了。我们简单吃了午餐,娘起来收拾了一下东西。准备出院。
我一点多去住院部等,直到近两点了,才排上队,住院处只有一人,在四个窗口来来回回办理。报销了不到三分之一 。两点多,和娘下楼,坐车,回家,因为娘并非痊愈出院,我心中的仍是沉重。家里温暖如春。期待娘的眼睛尽快好起来。
无论我们多大,母亲在,家就在,饭菜飘香就在,我们还是那个娇憨的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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