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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亲戚之 走大姨家 桓台 巩同英
走大姨家,从少年到中年,走了四十多年了,还在进行中-----现在越来越觉得,走大姨家就是回家! 谨以此篇,敬献给我亲爱的大姨!祝她健康快乐,福寿延年!
一 小时候,喜欢走亲戚,一个是姥娘家,一个是大姨家。以前,亲戚有“七大姑八大姨”之说,我没有姑家,只有走大姨家。
记事起,第一次走大姨家是在七八岁时。大姐二姐经常走大姨家,回来就说,在大姨家吃什么好东西啦,在那里见到火车啦,路上的所见所闻啦。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对走大姨家充满了无限的向往。大姐二姐平日走大姨家,父母总嫌我年龄小,不让我跟着。有一天,听说二姐要走大姨家。我早早地起床,偷偷地赶到村东头那座桥等着,这是二姐必经之路。二姐拗不过我,只好同意我一起去。
大姨家是耿桥,离我们家近三十里地。那时没有交通工具,走大姨家要步行。才开始,走得兴高采烈,一段路后,我就走不动了。走一走,停一停,二姐牵着我继续走。半路上遇到一好心的车夫,捎了我们一段路。临走还千嘱咐万叮咛,让姐姐好好看护我。
一路前行,走到大姨家已近中午。大门口喊一声大姨,大姨踮着小脚,喊着我们的乳名从屋里跑出来,高兴地给串门的邻居说:“这是俺洼里那俩外甥闺女啊。”于是,拿出家里最好的饭菜招待。饭罢,我嚷嚷着去看火车,第一次看见火车轨道,第一次看见大头火车,呜呜呜地轰鸣着,像一个巨人大口喘着粗气,疾驰而过。童年记忆中,大姨家有老土屋、老式木门、枣树、煎饼,还有昏暗的煤油灯下大姨一针一线给我们缝补衣服。
后来,因母亲生病,我在姥娘家常住,能见到大姨。二姐走大姨家次数多,她说:“那个时候一星期去一次,一旦去不了,干活也安不下心来,走大姨家回来就好了。”她就像个交通员,经常从大姨家捎来棉衣、鞋子、粮食等。大姨家日子并不富裕,还是省吃俭用地接济我们。
二 我独自走大姨家大约在十二三岁。一大早,挎上小篮子,里面盛有大姐蒸的十几个馍馍,蹆轻脚快地上路了。路过起凤医院附近的一个砖窑时,走得累了,顺便找个土堆,坐下来歇歇脚。烧砖师傅在窑里添煤烧窑,窑里一片红彤彤。我从远处看,竟感觉像看电影,一会儿李向阳出来了,一回来刘胡兰出来了,一会儿潘冬子出来了......我在那里展开了无限的想象,不禁哼唱起电影《闪闪的红星》歌曲:“红星闪闪放光彩,红星闪闪暖胸怀,跟着毛主席,跟着党,党的教导记心上。”豪情在胸,踏歌而行,步子轻快了许多。 凭着几年前的印象,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竟迷路了。记起临行前大姐嘱咐我的话:"迷路的时候,别忘了鼻子下面有嘴,多问问路人。"几位大爷大婶热情地给我指路,转来转去,晌午之后才赶到了大姨家。大姨又惊又喜,把我揽在怀里,心疼地说:“闺女啊,你咋自己来了,咱可别被人拐着走了啊。”吃饭后,一阵寒暄,又缠着表姐去看心心念念的火车。火车疾驰而来,带上一个小姑娘对远方的向往,疾驰而去。 又过了几年,我考入桓台一中。离大姨家近了,周日时间去的次数多起来。高中三年,我基本不订菜,主要吃咸菜。每次骑车去大姨家,她都尽量给我改善生活,并且把咸菜炒得香喷喷的,给我捎上。最喜欢大姨烙的菜饼,里面有韭菜、鸡蛋、粉丝,还喜欢大姨蒸的豆子玉米混合面窝窝头,黄澄澄,咀嚼起来满口香,有母亲的味道。
高三刚开学,母亲去世了。家里派车把我从学校接上,由我带路把大姨也接上。我搀着小脚的大姨下车,还没到家门口,大姨失声痛哭:“妹妹哎---我那苦命的妹妹啊----”哭声哀怨悠长,直穿人心。我痛失大姐后,才真正体会到大姨失去妹妹的那种撕心裂肺的痛。
后来参加工作,结婚生子,忙忙碌碌,走大姨家次数少了。但过春节、大姨过生日必须去,有时暑假骑车带着孩子去住几天。娘俩回想往事,我笑着说:“大姨,你家咸菜缸里的萝卜几乎全给我炒着吃了。”大姨也笑了,满脸的慈爱,我仿佛看到了我娘。姨---娘,姨---娘,大姨如娘啊。母亲早逝,大姨把所有对她妹妹的思念,化成一片片爱,抛洒在我们身上。
三 我和大表哥很谈得来,忘年交情。 经常谈起大姨,觉得她很有母性,这一辈子可真不容易。
中年时,50岁的姨夫肝癌去世,几个月后,我姥爷去世,双重打击下,她整日以泪洗面。光哭没用,日子还得过下去啊。大姨平生要强,咬紧牙关,供才分好的大表哥上完了高中,让四个孩子一个个成家立业。几个表哥日子虽不富裕,但孝顺大姨,和睦乡里,在村里很有威望。
大姨经历了一个个亲人的离去。65岁时,送走了我85岁的姥娘。78岁时,十天时间,与她感情深厚的两个舅舅先后离开。大姨哭得几乎背过气去,吓得陪同的大表哥满头大汗。
87岁时,大表哥那年夏天查出了肺病。自从姨夫去世后,大姨主内,大表哥主外,娘俩操持着这个大家庭。大表哥厚道仁爱,对大姨孝顺,很知晓大姨的心腹。
得知表哥的病情危重,大姨寝食难安。大表哥哭着说:“娘啊,儿子不孝啊,不能为你养老送终了。没想到......没想到你老了,我给你老人家......这滋味啊!我要坚持活,过了你的生日(农历九月二十七)再走。我活着,让娘过一个欢喜生日!”我们也暗暗祈祷着,祈祷大表哥能挺过大姨的生日。大家从各地赶来,给大姨过了这个悲喜生日。
十几天后,大表哥去世。大姨是个明白人,村里红白喜事有什么讲究都找她询问。大姨咬碎钢牙往肚子咽,硬撑着吩咐家人把准备好的寿衣给大表哥穿好,一切就绪才放声大哭。 大表哥出殡时,大姨哭得背过气去。一家人顾不得哭死去的人了,赶紧跑去救大姨。我们真担心大姨,怕她挺不过去,随着大表哥走了。
过了几天,我和二姐骑车来看大姨。大姨说:“大家该干啥干啥,甭挂牵我,不说别的,我还得为活着的人活下去,让他们安心上班,安心过日子。”
过了 一段时间,我心里牵挂着大姨,骑车去看她。走到村头,远远看见,夕阳下,大姨独自坐在大门口,不住地抹眼泪。俗话说:“孩子想娘,筷子长。娘想孩子,道儿长。”白发人送黑发人,那是怎样一种痛啊?! 几年前,我搬到了县城,去大姨家次数多了起来。大姨说:“抽空来多看看我这老姨,看一眼少一眼了。大姨走了,走大姨家的路就走到头了。你小舅姥爷还健在,年龄比我小,有时我到他家住几天。你看,我快90了,还走姥娘家来。”
谈起大表哥,大姨说道:“你大哥去世后,有两三年靠吃安眠药睡点觉,靠喝点酒维持着,硬是熬了过来了。现在我想过来了,我活着,就和活着的亲人团圆,我死了,就和那边的亲人团圆。” 看着大姨,我心想:大姨经历了生生死死,看开了,她的豁达真令我佩服。她,一个没有文化的农村妇女,身上却具有着中国传统妇女的那种无与伦比的隐忍、柔韧和坚强。和她那个时代的老人相比,我们最缺什么?我们所谓的磨难和悲伤,值得一提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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