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白翎 于 2018-1-8 19:57 编辑
只傍清波不染埃
古代绘画艺术家中,个性强烈的画家,元代倪瓒当仁不让算一个。 他性情清高孤傲,家学深厚,远离官场,不事俗务。历史上关于他的逸事较多,有令人难解的洁癖,有使人无奈的迂痴,有令人敬畏的倔强。读来眉目如画,颇多趣味。 而他得以名垂后世,靠的却是他特殊性情中诞生的、独树一帜的画作。 倪瓒的山水画苍凉古朴,静穆萧疏,自成一派。一河两岸,有很强的辩识度。他多画秋天,却无秋天的色彩,多有凄清之感。品读他的画作,一股幽淡清逸之气扑面而来,摄人魂魄。 他的画笔墨清简,静谧幽淡,境界旷远,不染凡尘,有天然安顿人心的作用。无论身在何处,心情如何,只要面对他的山水,静观片刻,心神瞬间安定,所有尘世的喧嚣都远去,内心的燥动和嘈杂也似乎平息下来,灵魂移出身体,神游在那片山水中,凌波微步,翩然飘飞。 喜欢他笔下的树,它们就在画面离你最近的地方。山石土坡,厚实沉稳。几株挺拔瘦削的古树据于坡石上,仿佛玉树临风,骨格清奇,风神迥异的奇男子,令人见之忘俗。宽阔的湖面,波澜不惊,大片留白,再逼仄的胸怀也会瞬间开阔。惜墨如金的远山,淡淡的,增添了画面的深度,更显天空水阔。 读倪瓒的画,往往会有很强的带入感。画面的简洁,仿佛读古代山水小品,言辞简约,回味悠长,充满性灵光辉。他的画中,往往在江边高树下,安放一座空空的草亭。简到极致,只是见不到人的饮茶、赏景,人在何处?是欢聚后的落寞?还是等待归人的脚步?不得而知,空亭仿佛一道空格,一个待填的括号,一个留白,作为旁观者,很容易在意念中将自己代入其中。 想象自己独坐孤寂的草亭间,看苍天清远,观空山人静,吸纳天地,物我两忘。或顿悟或苦思,或旷达,与山水苍茫间,捕捉画者幽微灵魂的渺茫,从这些渺茫的线索里,解读天地人生无言的启示和宿命。 亭子,是沟通自然与人心灵的媒介。人生犹如过客,只是暂时寄居在人世,在时间的河上漂泊,身不由己,多有无可奈何之时。天地间的一个草亭,摒弃奢华的色相,回归简朴的自然功能,为心灵提供了一个落脚点,庇护点。在这里可以放下一切世俗的重负,放空身心,仰观宇宙之大,游目骋怀。行到山穷,坐看云起,妙悟在心,身心畅快通透,不知今夕何夕。 一河两岸的构图,很容易产生眺望感。坐在亭中面对远处的青山,可以眺望山水,而倪瓒眺望的,还有早已荒烟蔓草的故园。他虽常年泛舟太湖山水,却从不画舟楫,画了又怎样,他早已无家可归。元末战乱,亲人亡故,漂泊他乡,归乡不得的落寞和伤痛一直折磨他。他在眺望中萌生绝望,“欲将亭子都捶碎,多少离愁到此迷”他想打碎亭子,连眺望也不要,这也只是无奈中的狠话。 倪氏山水,有透进骨子里的冷寂和孤绝,有饱经沧桑、回归平静的痛而不言。如冬夜深邃天空中的一颗孤独的寒星。它寂寞空阔的天空,闪着熠熠寒辉,摄人心魄,虽在眼前,却是那样清绝渺远,高不可攀。后人多有仿其画作,皆不得其淡泊、幽秀和神韵。也难怪,一个特立独行的生命,岂是轻易读得懂模仿得来的? 他曾在诗中写道:“轻舟短棹向何处,只傍清波不染埃”。他脱俗,清高,脱离烟火气息,与尘世保持距离,在清绝中坚守自我,以一身凛凛傲骨撑起高洁的精神世界。 他超越了悲喜荣辱,终于完成了自己,使灵魂在艺术的天地里,在青山秀水间,找到了最终的理想和永恒的归依。
张店 白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