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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失恋了的我,向主管教育的教委主任请求,调离我。离开那个令人伤心欲碎的鬼地方,让心在岁月的更迭里,在缓慢的遗忘中得以解脱因失恋带来的心痛的桎楛。
主任开恩放行的时间,也是我最初见到二棍的那一刻。
二棍矮矮瘦瘦的。穿一件黑呢外套。许是怕那衣领脏的太快吧,他织了块浅灰色的护领,附在黑呢外套的领口上,极是显眼。我细心的打量着他。这是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头发是用了生发油焗过后,又用发胶定了发形的。黑泥外套并没衬出他的白皙,反而让他给人的感觉更黑气了一些。他的面皮实在也太黑了。看他溜溜转的小黑眼睛里,总透出扑捉人神情的机警,还有难以捉摸的诡秘。我知道,他是不会放弃揣度人心理嗜好的。总体上说,这个人显得精干,做事很老练,也极有心眼儿。我在心里说,这像是一个不好对付的主呢。
去二棍所在学校报到的当天下午,我知道了二棍的家境状况。他没有娘,只有快八十岁的老爹和他相依为命的度着日月。他的老爹说,二棍弟兄有三,老大娶了媳妇,不过害那癫痫病,常常发作。又因为儿女太多,光景过的并不见好。二小子眼见岁数大了,一时又讨不到个媳妇。没奈何,为儿作孙上了人家门槛,当别人的上门女婿了。目下,只有这小三儿,也就是二棍,随自己过着日子。临了,老汉又安顿,让我留点心,给二棍瞅上个媳妇。
那日下午,二棍尽地主之谊,请了我一顿下午饭。不过,那顿饭,吃的我差点咽了气。二棍的爹也是好意,把那一掌厚的肥肉,切了一指头宽。老人许是觉得厚些才解馋,馕口一些吧。只是光棍屋里没备下什么佐料,就那食盐和院里的韭菜多一些。白水里煮了满满一锅肉,吃到嘴里韭菜味烈,汤也够咸。进门时,我就闻不惯死韭菜的味道,想要作呕。于是声明自己从不吃肉的。然而,常不吃肉的二棍老爹,认为我是在说客气话。肉么,这么好的东西咋会不吃?就在我面条吃去一半时,老人悄悄把一大勺子肥肉,扣到了我的碗的里面。天大大,我听过一个县官惩罚犯人,就是让他吃肉的故事。今天咋就轮到了我了呢?我看那勺,比挖猪食的勺子还大,这不是要人的命吗?没奈何,我即不能放脸难看,又不敢放碗不吃。我就那么吃一口,返呕一下,再吃一口,再犯呕的落进了肚中。好在没吐到人家炕上。那一夜,胃肠闹腾的好像就没有睡着一点点。
学校在两条沟把叉的交界处,一座不太高的土峁子上。起初我一人睡学校,也从没害怕过。只是有一晚上,外边风特别大时,我清清楚楚听到人在院里走来走去,近了又远去,然后又来,来了又去。有几次夯的那旧门闸,嘎巴巴的响,真有些像传说里遇到鬼的情形了。我提了把手电,开门看时,除了风声,夜幕中的村庄,什么都没有。我便重新脱衣上炕。刚睡下不久,又听到人走,还是嘎巴巴的门响。还是鞋底擦那地面,弄出的卜踏卜踏声。就那么的,我被没法揣测的声音折腾了整整一个晚上。到后来,我懒得再去起床,心说,愿他妈皮是什么鬼作祟呢。老子不起来,要真是鬼就炕上提起人来,吃了我吧。
村里人说,这峁上原来是庙,后来改做了学校,就一直有响动。我说自己不怕。经了那晚的折腾,我的胆输了。我让担任民教的二棍搬铺盖来学校里住,他应了。
人是答应了,二棍却让铺盖作陪。根本没住了几个晚上。因为他常有事。今儿上城没回来,明儿又去了磕头店的姐姐家,又没回来。
问村里人,人家偷偷告诉我。二棍在村里好着好几个女人,正像头叫驴一样,欢实的很哩。当我问起;为什么不光明正大找上一个时,村里人说,谁愿意嫁他呢。比他家光景好的,父母俱在的都讨不来个媳妇,何况他那个家庭。老老少少两条光棍。村里没成家的老小光棍,还有三十好几个,哪家的又能好好结了婚。哦,我算明白了,要不前几天二棍还说过;这村里人都是坏怂,总搅或别人家的亲事呢。
渐渐的我听到人们接二连三的传言。说稳子去舅舅家盖房帮工时,那几晚二棍就在稳子家炕上睡觉了。稳子回来后,又到书匠三顺家去过夜了。
我就是再害怕,再不敢一个人学校住,也只能问他这几天都那去了。绝对不好问他,睡那个女人去了的。
二棍不知听谁说我失恋的故事了,还是他就那么个人。反正他在看我时,眼里头淌出的是一份得意的淫笑,嘴角边掉下的同样是不屑和嘲笑。
他还在言语间带出,女人是什么,是衣服,好求皮的女人,这个不行了,再去换下一个。就像那墙皮,这块掉了,再补一块泥。谁说那就不是墙皮呢?
我的失恋,我的痛楚,成了二棍满握在手的笑话了。在他看来,女人多如牛毛,虽便扯扯就是根牛毛。女人如草,两指一捻,就是花就是叶了。
我不喜露水夫妻,更不愿听名有一堆女人,却没一个真爱着自己的。二棍明显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睡到一起的,就一定是爱着自己的。美女与丑女,在油灯一口吹灭后,区别就没了。所以,他把不乱搞的我,看成了窝囊废。总那么阴阳怪气的看我,瞅着我。
我气恼,我烦躁,我不想让他那样看着我。那是讥笑,是污辱啊!。
他一如既往的做那事,也一如既往的炫耀自己的本事。每次,上了露着俩颗大板牙的麻六女人,再舒舒服服吃了人家做的凉粉后,二棍就抹着自己的那肚皮,朝我笑笑。
他是喜欢释放那种淫笑,让我看,让我气的。
直到有一天,他自己主动向我讨教。他说自己遇到怪事了。三顺娘的是什么意思,自己百思不得其解。按说,二棍搞人家的媳妇,应招棍棒相向才对。怎还给自己一顿一顿做白面吃呢?他二棍真是傻眼了。
我是第一次听他讲自己的故事的。他说,他和三顺女人苟且的事,让她婆婆知道了。那老婆婆,一不骂他,二不恨他咒他。而是次次给他做鸡蛋白面吃。只是在他吃老婆婆做的面时,老人常讲同一个故事,讲了一遍又一遍。故事的内容就是,咋样杀野汉的。
我这才敢分析老婆的仇恨处理法,她是在警告二棍呢。我把这意思说出来后,二棍说,分手可以,自己也厌倦了那个女人,只是女人怀上了自己的孩子,他还想要孩子呢。
傻球,我心里说。他倒知道借窝下蛋,找肚子育种的便宜事了。,只怕事不能遂意。他没有本事上槽头上去认马。
后来,我调离了。又听说二棍被哥哥也接走了。也在陕南招了老婆。我想,他早该这样了,毕竟像过去那样瞎混。苦的是他不说,也让村里人会恨死他,打断他的双腿的。
只是到现在,我再也没见到过二棍。也不知二棍有没有自己的孩子了。如有,孩子够几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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