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父亲一起去看花灯

云止于水

和父亲一起去看花灯
博山 云止于水

元宵节，和爹商量，等吃过晚饭后，我们出去看灯吧。爹同意了。
八点多，爹换下病号服，穿上棉袄，戴上帽子。准备下楼，爹和病友说，我们出去看看了。中间床位的叔叔说，你要出境了。我们都笑起来。

灯火阑珊。往年元夜时，应该是烟火璀璨吧。为了淄博蓝，为了给子孙后代留下碧水蓝天，禁止放烟花。我觉得这样更好。应了古人的花市灯如昼的气氛。

风袭来，还是有些寒意。我把准备好的口罩给爹带上，把我的黑色长围巾给他围上，牵着父亲的手，顺着西边的路走下去。从往中心路走的那条南北路，就是灯光闪烁了，空中，连追在一起的各色小灯，形成各种形状，照亮了路面和周围，把单调的夜色照得流光溢彩，充满了童话的色彩。爹仰起头来看，专注得像个孩子。

一步入中心路，爹就迷失方向了，他还以为这是沿河路的两边，怎么都蓬起来了。我说我带你去沿河路，这是东西方向啊。偶尔一两声烟火冲天的尖锐声响，仰起头来看，也无烟花升起来。看清楚了流淌中断的灯，原来是一条长条灯，里面的小灯明灭形成了光影流动的景象。

走到大街那儿，我停下来，只给爹看：“看，这不是大街吗？”爹停下来，顺着我的手势看上去，金碧辉煌的大门楼，两个端正肃穆的大字：大街。说：“这是大街南头吗？”“不是，这不是北边吗？”从那边下车，走过来就是这儿了。爹懵懵懂懂点了点头，其实他还没有真正调过向了。街市上，安静极了，白日的叫卖和各种摊位都撤光了，只有石板路守护着，享受着此刻的静默。远远来了一对恋人，女子举着一个缀满花灯的气球，从我们身边闪过。人远去了，看不清人影了，那气球却和远方的灯火水乳交融地成为一体。

看向对面，红色的花灯如一树灼然盛放的梅花，在灯火阑珊处。高高在上的，是高大建筑上灯塔形状的灯光，红绿蓝三色流动在渺远的空中一般。爹看了很久。

走到中心路十字路口了。无论回望，还是前方，都是花灯，密布在空中，闪烁着，流动着，绚烂而寂寞。公园石阶上，是一串红灯笼，似是一条红河滚滚而下，明艳动人。

“爹，这儿才是你说的沿河路。”在等红灯时，我说。爹眼角起了笑意，“噢，才调过向来，这才是啊。”绿灯亮，牵着父亲的手，过公路。去到公园，那儿人声喧闹，灯火斑斓，热闹异常。大红的充气塔上画着京剧的脸谱，有人站在前面拍照。拉着爹往前走，不敢松开手，怕在人海中找不到他了。爹很安静，即使我拍照很久，停下来，他还站在我身边，不曾挪移半步。

前面那么热闹啊，钹声、鼓声、梆子声似乎都融合在一起。那是爹喜欢的声音。挤过去，好多人围起一个圆圈，声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我和爹等一些人散去，空出地方来，就填充过去，一位白发老者，面色红润，头顶的发都没有了，光亮如佛陀的头顶，他端坐着，面前一个木架，脚下是一个平放的梆子，两只脚每一只用脚趾抓好一支木棍，清脆悦耳的声音，仿佛乡村买豆腐敲响的梆子。绝的是他除了两脚动外，一手敲钹，一手敲竖放在木架上的铉，一时鼓乐齐鸣，老人面色蔼然，沉浸在婉转的乐音中，似入无人之境。一曲终了，带头鼓起掌来。

“来，唱一个吧。”有人在起哄。老人站起来，从旁边的袋子里拿出录音机，说“也不要脸了，就是迷，俺儿子过来瞪了好几眼了，我才不管来，今天十五，过了十五，就过完年了。我唱一个，也该收场了。”随着音乐响起，他开始唱了，人群安静极了，远方流动的花灯似乎也停止了流动。“再见了大别山……”他浑厚嘹亮的歌声穿越在城市的上空，飞向了遥远的天边。他眼神含情，似乎沉醉在歌词的意境中。看他自得其乐，纵情歌唱的自由自在，实在是城市里的闲云野鹤。初时，疑心是卖唱的，原来只是为了自娱自乐，却无形中乐了众人。他说，那个木架子是他自己做的，爱才会有创意，真好。这是一个精气神十足的人，成为这一晚我们看到的最精彩的一幕。

和爹去上山的石阶去看灯笼，好多买东西的人，居然还有卖棉花糖的，在灯影照耀下，洁白的棉花糖如飘落人间的云朵，前面就是火红的河流，一白一红，一轻灵飘逸，一喜庆欢愉，各有其妙。

本来想看看公园入口那儿的一个小书屋，还有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的广告牌，想看看在灯火阑珊处，是何等模样，却发现转不过去了。于是，和爹一起往回走。

回到没有灯光的路上。爹停下来说：“每一年玩十五，就是从大街头上下来车，路上人行当行当，顶狮子的冯三把衣服都撕烂了，不舍得穿新衣上，跑起来撕皮裂肉的。”真是不容易，只有痴迷才会让人倾情投入，以苦为乐。我拉着爹从工人影剧院那儿穿过去，爹说：“毛主席去世的时候，各村的队长都来这儿吊唁，每人胳膊上带着一朵小白花，还有一个女的，在广场上哭了很长时间。”隔着影剧院顶上，看到市第一医院几个大字。医院，一个令人压抑近乎窒息的地方，一个花钱如流水的地方。

世上最美好的事物都是不花钱的，清风明月，云卷云舒，鸟啼林啸，水声飞瀑，草青花香。一切具足的人，若不迷惑于声色犬马，享受贪欲，功名利禄，那些无用之物就会呈现出最大的功用，愉悦了身心，境随心转，才会得到大自在。

回到五楼病房。那位叔叔说：“出境回来了。护士来查房，我说看你俩上那边不知干啥去了。”我们又是一阵笑，爹脱下便衣，再次成为一个病人，我去水房为他热好了药，等他喝下，他就躺下，不知何时沉入梦境了。

梦中，他一定会遇见清泉林鸟，在月光之下，拉响他的二胡，一曲一曲的音乐就如流水般潺湲而起。

见贤思齐

问好李先生和父亲

深山樵夫

如果老父亲不是在病中，一起去看花灯，该有多好。祝你的父亲早日康复。

云止于水

见贤思齐 发表于 2018-3-4 17:52
问好李先生和父亲

感谢夏老师阅读和留评，祝福安宁快乐！

云止于水

深山樵夫 发表于 2018-3-5 03:33
如果老父亲不是在病中，一起去看花灯，该有多好。祝你的父亲早日康复。

感谢樵夫老师的祝福，相信父亲会很快好起来的。这样的时刻，才可以来到城市看灯花，别的时候也没有机会。偷渡呢，樵夫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