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云止于水 于 2018-3-15 15:02 编辑
淄川 罗茂年
阁楼与露台(散文两篇)
我的“阁楼”(2016-8-30)
前几天有事,又回到昆仑南北大街,又从街西的78号院门前走过。
认识的面孔都没了,熟悉的人们都去了该去的地方了。整条街仿佛变得狭窄了,变得苍老了,变得凝重了。唯独那个院落依然那么亲切,那么情深,那么眷恋……
其实,78号院算不上什么院落。临街是间不足20平方米几近正方形的东屋,相通的是间10来平方米的过道南屋---这就是父母生养我们兄弟三人的家。南屋前面有块5平方米左右的公共通道,由此经过罗光平的北屋门前,可到达后院大伯的家。三家合住一处。没有点像样的活动空间,拥挤不堪---但,这里却凝结着父母的关爱、家人的欢乐和我的一段生命。
街东对着是孙金奎同学的家,一个独立的小院,还常种了些花花草草,还有棵槐花树,蛮有情趣的。更不用说西门外罗玉同学的家了,那一溜东屋前是一个长方形的天井,天井的西面是片树林。整个面积得有亩数地吧,简直能赶上红楼梦里的大观园了。相比之下,我的住处是多么局促啊!咳……
好在有一天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原来家里的小南屋门后有架梯子,爬上梯子穿过木盖方口就是虚棚---姑且就管它叫“阁楼”吧。上面除了放了点杂物外,还有一箱子书。而东山墙上有个出口可直接通向房面。哈,真是别有洞天!从此以后,这里就成了我的一个私密的乐园了。
放学回家后,总是时不时地爬到阁楼上去。不是倒腾一会木箱子,找本有趣的书翻一翻看一看;就是爬到房面居高临下,俯瞰南邻公社大院里的叽叽喳喳、进进出出的男男女女;或者干脆坐在房面上,望着远处的昆仑山脉,望着高处的蓝天白云,时而悠闲自得,时而奇思怪想。
人住的地球是在空中旋转着,怎么就掉不下来呢?人是父母生父母养的,那天上的太阳、星星、月亮又是谁生谁养的?它们的父母又是谁呢?人,从出生、长大、变老、死亡是怎么回事?而这个死亡是哪个人也脱不了躲不掉的,一旦死去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什么也没有了,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呀!父亲知道的事虽然多,但我不能去问他这个问题。因为他也没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反而会引起他的伤心。自然,我幼小的心灵只能独自咀嚼这枚生死果实的味道了。
当然,阁楼还给带来一些其他的感受。我在翻腾那个箱子时,就享受到了读书的乐趣。有几本文革前的国语课本,就有许多好文章。有篇《灌园叟晚逢仙女》,那如梦如幻的仙境,红紫芬芳的花园,勤劳善良的秋先,贪婪歹毒的张委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记,最后花仙施展法力除恶扬善又给了我人性因果的极大满足。在峻青的《老水牛爷爷》里,那只忠诚于主人的狗催人泪下。都德的《最后一课》,那种苍凉悲怆的爱国情怀,直击我的心灵深处的琴弦。而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那位美丽迷人的冬妮娅至今还刻在脑海里。不过,读了巴金的《秋》后,在半年多的时间里,我似乎一下子从少年长到老气横秋的中年后了,成了逆来顺受、虽生若死的高觉新了---在阁楼里,我同书里的人物一起笑一起哭一起歌唱一起流泪……
少年时的心境是极其脆弱的,是需要来自我疗伤的。有个周五,班主任老师告诉我周六到校,参加丁老师组织的黑板报编写组课外活动。可我去的时候,丁老师却说没叫我参加---那份尴尬、那份失落、那份沮丧,比做了天大的丑事失去了居住的地球都要严重。扭头跑回家、爬上阁楼、窜到房面,一呆就是好几个钟点。青瓦上稀疏的“酸溜溜”和无精打采的荒草在风中抖动,飞来飞去的麻雀在努力鼓噪使劲惹人心烦,最可气的是那棵老槐树上的乌鸦上蹿下跳窥视着我,还突如其来地发出几声嘲讽的冷叫。于是,我的泪水像孝妇河的一样流淌开来,那是在诉说着内心的苦涩和悲伤。
有一个秋天,我到阁楼上去,见到写着“泰山石敢当”红字的石块,郑重地摆放在那里。我不知道它确切的含义,但已朦胧感觉到这与家运有关。在那个年代是不能让人见到有这类东西的,所以才弄到阁楼上来的。石块旁边还多了个筐篓,里面装满了青香蕉苹果。这一定是父母亲的工厂里分的福利。怕我们兄弟仨偷着吃了,才藏在这个严密去处的。好,我就不用父母大人恩准也可以享用它们了。大概过了两个月的样子,一天父母把我叫到跟前询问,说虚棚上的苹果怎么一个也不见了,那是准备过节看望亲戚用的。我只好坦诚承认,是我每天去拿一个吃吃没的。母亲急了,很是生气的样子。父亲无奈地抚摸着我的头说“吃了就吃了吧”---须知!当时一筐苹果是份贵重的奢侈品。我看着父母的脸色,已不自觉地流下懊悔的泪水。须知!父亲的脾气是有相当大的爆发力的。但不管我做错了什么,从小没动过我一小指头。他对我们总是循循善诱。
发生在阁楼上的这些故事,已经过去40多年了,它平凡、私密。除了偷吃苹果的那件,其他的连父母和两位哥哥我都没说过。今天用文字记录下来,是个纪念吧---我想用自己的灵魂去抚摸一下流逝的岁月,我想用自己的身心去温习一遍与父母共同的生活,我想用自己的喜悲去祭奠一次走远的双亲!说实话,此时此刻,我无比仇恨时间这个东西。它既强大又无情,它用强大的脚步把我的少年美梦踏成一地碎片,它用无情的魔爪把生我养我爱我的父母带到我再也见不到的地方去了……
儿子家的露台(2016-9-18) 儿子由淄川颐泽花园迁到张店紫园,我们便从淄川祥和小区跟到张店黄金国际了,自然多往紫园里跑来看护一双活泼可爱的孙子。 紫园分南院别墅区和北院高层区,规划得比较讲究。地面只能行人不能走车,汽车全都驶入地下。院落林抱径幽水环榭立,依稀可见江南景物的影子。尤其是南院真有点“小桥流水人家”的意思,亦如本人那阕《蝶恋花》所形状的“曲水林深藏院户。戴胜风姿,隐约枝头处”。面积虽然不大,也就60栋楼吧,却给足了人们以精致闲适标格的感觉,这在现代都市里是少有的,可见建设者还是颇具园林建筑和文化传统匠心的。 南院都是四层。大户是上下贯通的,气派壮观,可供两三代人同住。但大多数是上下两户式的小户:下户是负一层、一层、二层的一半和一个地面院子;上户是二层的一半、三层、四层的一间房厅加一个空中露台。儿子是上户。 早晨,我们驱车过来,先张罗好大孙子上学,趁小孙子还没醒,我就通过两道楼梯来到露台,可以在此逗留个30分钟。顶层除去40平米的房厅,余下的就是80 多平米呈“凹”字形的露台。露台两端铺着木地板,中间贴着拼花样的片石和长方状的板石。板石上撑起四条方柱,把一个矩形玻璃平罩举在了空中。平罩下方有张茶桌和两对罗圈椅子,南头东墙跟搁着两把扶手椅子,中间是个小方台。地面上还时不时地可以见到咖啡色的陶罐和太阳能的马灯——露台充满了一种疏朗简约清新典雅的气息。 紧贴墙跟站着排竹子,得有四五米的身高,俊秀挺拔,翠绿欲滴,大有不屑于什么“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神态;占据南北端的两株樱花杆壮枝粗叶肥绿浓,成对角呼应,显示出一派看家护院的霸气;而身居其下的一簇簇黄杨虽然自成建制,葱葱郁郁,茂茂密密,可总给人以俯首称臣的感叹;并不怎么炫耀的月季花,长势谦虚,但也掩藏不住那天生的妩媚,苞开花放,风中走秀,楚楚动人;一直憋足了劲撑起了伞的鸡爪枫,释放着满满的绿意,正在集聚着能量,等待着深秋风到来的煽情,可燃烧出一树红红的烈烈的火焰;还有那些草皮也呈青绽绿,最可敬的是自然生长出来的牵牛花、苜蓿草、苦菜花和一些叫不上名字的杂草乱苗,给点阳光它就灿烂,不管主人喜不喜欢,也不管功能不能成名能不能就,就凭着顽强的坚毅力、旺盛的生命力,谱写了绿色的生命的华章。 来到露台,我会很好地利用这简短的时间,看一会书、喝两杯茶、走几步路、坐十分钟椅子,在都市的深处,在喧闹的背面,在凝固的时空,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天然、清爽和自由。要是运气好的话,还会如约翩翩的蝴蝶、遇见不怕人的麻雀和邂逅不知道名字的鸟儿。这时候,似乎觉得时间停止了,空间冻结了,思维没有了。仿佛整个世界只有我和这几株花木,几把椅子,几个陶罐。只有晨曦抚摸亲吻温暖着它们,也只有晨曦照耀下的露珠,晶莹剔透,里面泛溢着五彩的光束,在做着斑斓璀璨的生命梦幻。此时,我的心绪是多么得平和舒展幸福啊,而这种愉悦安静已经得到了永恒。树也好,花也罢,草也行,露台上的所有植物虫鸟器物,都成了我的朋友,都成了我的不会讲话的朋友,都成了我的可以信赖的朋友。我可以对它们诉说心中的快乐烦恼往事缺憾,它们不厌其烦,默默无语,从不拒绝从不揽断,一直在听着我的呼吸心跳,看着我的本真自然,相通着我的柔软灵魂。而且保守秘密,守口如瓶。我喜欢它们,它们也喜欢我吧?稼轩翁说得好:“我看青山多妩媚,料青山看我应如是”! 是啊,到了我等这个年龄的人,生活节奏是慢下来了,但岁月的脚步却如此迅速地快起来了,身体也出现些许状况,更不堪的是亲人好友的一个个别离,心中总有些青春不再、寂寞无奈、隐痛惆怅。然而时间的轮子是刹不住车的。既已如此,我们就需要顺其自然欣然面对吧,从儿孙那里寻找出慰藉,从爱好那里寻找点乐趣,从旅游那里领略些舒心,从独处那里也能找到种安静呀!百年强半莫怀伤,采段清秋且自妆。也可以换个角度来应对,我的好友李隆深他的网名起得好——叫“感恩生活”。 ——儿家的露台,我的感悟!哈哈,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