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花影

陌上蔷薇

       冬去春来，冰雪开始融化，雪面融化成亮闪闪的冰晶流成曲曲折折的小溪。也许这一天，黝黑的山脊就裸露了出来，空气显得又湿又冷，新鲜的泥土气息不断地刺激着嗅觉，黑土地已化得稀软，可能某处还有冻层，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并不好走。背阴处还有明显的残雪，边缘化得参差，中间隆起，顽强地与暖阳做着抗争。

       向阳的干燥处，开始有各种幼芽萌出，让你不断有惊喜的发现。如果你此时来到小河边，河水清凉凉地透着寒意，延河还有灰白色的残冰镶嵌，一阵风吹过来，激你个哆嗦，你皱一皱眉，春还浅着呢！正这样想着，你在岸上那片冰晶里看到了它，怀疑自己的眼睛，赶紧凑上去，却被头上光禿禿的乱枝刮到了，你恼怒地轻拂了一下它们，迅速地蹲身下去，你确定那是一丛花，它们正拥冰抱雪开得圆润宝满，熠熠生辉，你不知道如此娇弱的它们如何冲破雪层，用它们一丁点大小的暖黄融化了冰雪，寒冷之于花儿是多么地残酷，你亲见过多少挺立昂头的花儿，在一夜之间被霜打蔫，像烫过的蔬菜，或者被埋入了雪中，踪迹全无，而它凭什么这么执着而骄傲地开于雪中。这黄色的花儿好像懂你，它们在轻冷的风中摇头晃脑，柔嫩的花瓣微微地颤动着，让你想起了，夏季花朵上停下振翅的蝶，这该是多美的感觉啊！它红色的茎有一点点透明，叶子像红色的羽毛聚拢在一起。它与冰雪如此地接近，仿佛它们是一床很暖和的棉被。你会因为刚经一个灰败萧条的冬天而对它心生爱慕，非常想知道它的名字，它的故事，你也会对它不畏严寒而心生敬畏，在所有的花草树木都紧张地探头探脑时，它居然勇敢地开出花来，它悄悄躲在这山坡河谷的背阴处，悄无声息地，开得怡然自得，没有蝴蝶的追捧，没有蜜蜂的亲腻，只有某个有心无心的人，不经意地发现。爸爸说，它叫，冰凌花，它们坚韧，顽强，百折不挠，不卑不抗，被称为，林海雪莲。这性格多像这里的人们啊，那是一群像冰凌花一样可爱可敬的人们。
       有时会怀念那块土地，冰凌花，冰凌花，冰凌花，我心里时常这样默念，脑海中一朵朵灿黄次第开放。

       桃花过后，黑土地完全裸露出来，水份正在蒸发，有的地方还能让你踩上一脚泥。向阳的山坡，已经长出了毛绒的小草，或是一小片荠菜或是山蒜，还可以看到蒲公英锯齿样的幼芽，爸爸说，这个时间的蒲公英最好吃，把它们从地里挖出来，土里的部分是淡黄色，显得特别水嫩，春天风大干燥。人容易易上火，食新鲜的蒲公英可解。再过些时候，它们的叶子平铺到地上长成一圈，叶子在逐渐变长也越发绿了。叶芯里会萌出两三个绿枣样的花蕾，花蕾渐渐长高，顶端有些松动，钻出丝丝嫩黄的花瓣，就这样钻啊钻的，整朵花就慢慢地舒展开，好像姐妹们在进行一个比赛，谁的力气最大，谁最勇敢。一朵花要开多久我不知道，只知道它是那么随遇而安，田野路边，山谷荒原，无论潮湿干旱，贫瘠富饶，都可以看到蒲公英的身影，蒲公英之于女人，一定是那种贤妻良母，她们美丽而不傲娇，独立而不依附，心灵手巧，优雅从容。从春到秋，蒲公英开花不断，它们可以一棵棵开得悠然自得，也可以一片片开得恣意炫烂。它毛绒绒的球状种子，甚至比它的花朵还要迷人，一阵风吹过，一个或几个小伞兵出发了，多美丽未知的旅行，如果幸运入土，它们就迅速萌发，生长，开花，播种，生命如同一场竟赛。它们始终顽强，一代代更叠着，传承着。它们全株可以入药，清热利尿，败火养肝，是药食同源的美味。一阵风吹过，小伞兵飘飘摇摇地出发了，有许多飘进孩子的梦里。

       想要寻访它实属不易，山高路远，悬崖陡峭。它们丛生在峭壁的石缝中，那里空气稀薄寒冷，土壤贫瘠干旱。除了开花时节，没人注意它的存在。它黑褐的枝丛从石缝中伸出，半个身子探出峭壁。风霜雨雪中它镇定自若，从不畏惧。它的叶片不多，片片厚实光滑，颜色浅褐，革质。怎么看都觉得灰头土脸，没有花朵的点缀，实在没什么看头。可它是真正的花中隐士，远离世俗的繁华纷争，独自清冷幽居在山腰，山顶。虽有绝代风华，也甘愿被这荒僻淹没。北方的五月，山下开始花繁草茂，它也得到了这春消息，悄悄地装扮起来，山顶刚刚染绿，这一团，那一簇，素淡如纱。还有一丛丛褐黑的禿枝霸占着更多的山林，它就在这半遮半掩中，开出半壁粉红，在你不经意间望过去，那烟笼的紫红缥缥缈缈，似有若无。像是一个初嫁的新娘，几分害羞，几分矜持，几分欢喜微露。你心下一喜，知道它开起花来，不过，你知道这是初开，花朵零星疏淡。还应耐心等上几天，等它开花的消息口口相传，或者遇到有人采摘回来。你就再也没有等待的耐性。某个晴朗的午后，你穿过田野，踏过荒原，爬上山坡，攀登峭壁。小心翼翼地来到它的身旁，它娇艳的粉红色花瓣在风中簌簌抖动，像少女的裙摆一样灵动飘逸，微风过时，但见裙裾飘飞，眼睛也看花了，浸染了它的颜色。把小山都映红了，是啊，映山红这名字真是好听。你不忍心多采些回家，用眼睛，用心装进这美色，让它在恰当的时候，又会从眼睛从心里流出来。

       春末夏初，它是北方山野最迷人的一段时间，还是小女孩的我，习惯在傍晚的时候爬上玉米仓山上的那架木梯，，一动不动地看着天边的晚霞。天空清透的像一块蓝水晶，而晚霞一定是燃烧的火焰，它们浓浓烈烈，舒舒卷卷，变化万千，我习惯看着它们从浓烈到暗淡。天空连着小山，山下是一片片庄稼，还有间隔出来的荒原，荒原上有红色的星星点点，疑似天空溅落的火焰，那是开得正旺的野百合，就这样凝神看上一会儿，就再也没了看晚霞的心 思，它逼人的艳红刺激着我，让我溜下木梯，急急忙忙地奔向它，像与心爱的人有一场甜蜜的约会。它一定是花中的大家闺秀，它外形简约，秀丽端庄，花色浓稠，香气疏淡。在这杂草丛生的荒原，它清雅的气质十分引人注目。它高出草丛不多，翠绿的枝，纤长的叶，长枣形的绿色花蕾，花瓣末端卷翘，上端满布褐色条状花纹，花色橙红，革质光泽。被周围的绿草映衬得光彩夺目。我喜欢蹲在它的周围，让那些花朵贴近面颊，去嗅它甜甜的花香。有时会摘下几片花瓣放进嘴里，甜香脆嫩，口感独特。它的地下茎，白净肥厚，片片包裹，有时会被挖出在碳火上烧熟来吃，面面甜甜香香，略带一丝苦味，百合的花和茎都可入药，清热，润肺，安神。是药食同源的珍品。每到这个季节，我就会想起故乡的晚霞，还有霞光中热烈的野百合。那是野百合的春天，也是我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