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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云止于水 于 2018-4-8 17:02 编辑
那场爱情
博山 云止于水
从庆山那儿知道杜拉斯,最初读的是《情人》,那样沉痛哀婉,那样绝望,那样只争朝夕。
最初的开场就令人惊艳: 我已经老了。有一天,一个男人主动向我走来,介绍自己,那是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厅里。他对我说:“我认识你,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是你很年轻,大家都说你美丽极了,现在我特意来告诉你,在我看来,现在的你比年轻时更美,你现在这张备受摧残的面孔比年轻时娇嫩的面孔更让我热爱。”
杜拉斯以其简约而娴熟的文字,一上来就打动读者。这唯一的爱,这绝望的爱,这瞬间即逝的,如火如荼的爱,这在湄公河上荡开的情愫,一直缠绕着杜拉斯,她视为生命神话了的小哥哥,她的中国情人,他的孱弱,他的深情,他的无穷无尽的欲望和绝望,多年后,在法国的杜拉斯接到电话,听出是他的声音,他用颤抖的声音说:“我仅仅想听听你的声音。和过去一样,我依然爱你,我根本不能不爱你,我将爱你直到死去。”所以,在杜拉斯后来,听说他的中国情人死去后,有一整年的时间,都再次沉浸在湄公河上,沉浸在少年的那段孤独、充满欲念和时光中。
在她的文字中,她一直不断地在重复着同一个故事,她的家庭,她的母亲、大哥和小哥哥,还有她对中国情人的一往情深,而不自知。除了对贫穷的抵抗,对他身世财富的吸引,我觉得在他看她的第一眼,小女孩已经与他一见钟情。中国人,欧洲白人,不可逾越的鸿沟。他们沉沦在欲望的,暂时忘却了绝望。他每次用坛子里的清水为她清洗身体,每一个地方。后来,她的文字中总是充满了水。
我总觉得这是杜拉斯的自传,那个出生在西贡的,从小缺少爱的小女孩,从小就深谙孤独和绝望的人,渴望一种温暖。我无法理解年少时就有的那种无穷尽的欲望,但从那相遇的交合中,她一定暂时远离了恐惧和孤独。
在她年老的时候,小她39岁的扬·安德烈亚陪伴了她十六年,他们离群索居,饮酒,唱歌,做爱,不断吵架,又和好如初。扬的名字是她给取的,他成为她的司机、秘书、保姆、情人、爱人。
在1998到1999年间,杜拉斯酒精中毒昏迷不醒,他紧张到疯狂的书写来呼唤她,那些文字成为他的第一本书《M D》。后来,杜拉斯奇迹般从死神那里回来,还写了一本《扬·安德烈亚》,她把他视为私有财产,不允许任何人见到他,她控制操纵了他,以她的无尽才华和智慧,以她深沉的爱。他似是他的影子,她诉说,他打字,他熟悉她的语言风格,以至于在杜拉斯离世后,他遵从她的嘱咐写作,文字也带着杜拉斯的风格。以你的名字呼唤我。
在杜拉斯离世后,他消失不见。近三年年,他闭门不出,杜拉斯似乎带走了他的一切。我想,扬是真爱杜拉斯的,爱情和年龄、种族、信仰等都没有关系,一个人对一个人精神的依恋,肉身的沉迷,就是救赎,也是深渊。他们互为天堂,互为深渊。
后来,扬开始露面,开始像最初给杜拉斯一样写信,青春时,给杜拉斯写了七年信,才真正走入杜拉斯的心中,在她去世后,他在写信中和她一起活在人世。却在杜拉斯诞辰一百周年的时候,神秘死去,用生命纪念来爱人。
两个人的名字刻在同一块墓碑上,颜色一深一浅:玛格丽特·杜拉斯(1914-1996),扬·安德烈亚(1952-2014),他怀抱着最爱的那本书《情人》,走向了他一生的精神之爱。他将自己放进了墓穴,与她相伴,灵魂安然,直至永远。在两个名字并置的刻痕里,深深听到时间之钟被灵魂撞击的巨大默响,那是爱情的明证,只是未必所有人都能有幸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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