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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宫旅行记 (小说)
沈子家
侄女从上海来电话,要我帮她从老家办个“流动人口婚育证明”,说自己已怀孕,同事告诉她休产假及报销需要不少材料,应早作准备,其中就有这个证。跟侄女不是外人,我问道:这证明让你爱人从当地办不行吗?侄女说去问过了,本人虽结婚来到上海,但户口没迁过来,这个证要从女方户籍地开。我说好好,满口答应下来。
近来事多,忙完诸事,我终于抽出时间准备办理侄女托付的事。
先通过“114”查号台,将电话打到本乡计生办王主任家。说明事项,王主任很和气,说你拿着当事人身份证、户口本到本乡计生办找鲁铁就行,他管流动人口。经过询问,我打通了“鲁铁”的电话,对方显得很利落,说不用身份证户口本,只要到你们村找到管计生的小张,在那里填一张表过来办就行了。如今通讯发达,办事方便了!
可是灯泡里的火,其实不燃!村管计生的小张听说我要办的事,即说不行,村里也没这样的表可填。她边说边打电话。我解释,乡计生办王主任、鲁主任知道这事。她说是白主任分管这村,说着将电话递给我,话筒里传来一个女音:你替人办的流动人口婚育证应在男方办理。我说男方那边规定应该在女方户籍地办。白主任说,各有规矩嘛,我们只能按当地规定来。我说那我怎么办?她说你太死性,让她自己想法唄!
情急之下,我给答应我办证的“鲁铁”打去电话,接通后,对方的口辞变了!我刚要给主管计生办的王姓“第一”主任打电话,又觉不妥,如果王主任不改“初衷”,他们岂不各执己见?破坏人家领导之间团结,有悖于自己“成人之美”的历条。怎么办?
情况“复杂”,电话讲不清。我只好从村委出来开车去乡计生办找白主任。
对于白主任,我有所耳闻,她有句口头禅:土豆下山。这是歇后语,我们当地叫砍子,就是一句话从中间砍断,后面的不说也知道啥意思,像白主任这句“土豆下山”,自然是“滚”啦!此话常挂嘴边,听来不善呢,对于找她办事的人不吉利啊!
万事拗不过“理”字,何况一介女流能怎么着?即便是黑脸张飞,“讲理”就行!
我必须说清楚,开这个证明对他们没有任何职业风险,因为我侄女的“婚育”管理已属于她工作地上海静安区!这事可以灵活点!二加三等于五通常不错,但二杯水加三个人则不同!属性不一!就不要去粘规定了!任何规定都有适合的条件和范围嘛!侄女的公司也真是,为报销产假之类出此“损招”难为员工!领导们不是常讲“换位思考”吗?设若“换位”,我就拿出这个证让你自己填。为什么?为人民服务!
我发觉自己情绪有些急躁了,这可不好。刚进楼我下意识见人就点头哈腰。
按照门牌提示,敲门,果见到白主任。听说白主任很漂亮,因刚通过电话,“相由心生”,我看她不太美。彼此的“事由”已心照不宣。白主任示意我坐下,接着侃侃而谈。
我听着,寻机会插话。白主任说的多而专业,有的听上去很玄,譬如这个证需要电脑自动生成一个号码,你侄女的相关信息不在,所以电脑无法“工作”。其实这个号是各管理单位自己编的,作用是便于管理。如此而已,岂有他哉!但你进了人家专业系统的门,知道一、二,还有八、九,你敢犟嘴?!
白主任口吐莲花,舆论“造势”,使我渐感在此无“立足”之地。我决定以其之道还其之身,用嘴巴反制“瓦解”她。我说:白主任,我知道你们干计生很辛苦。像我侄女户口在这儿,找的对象在郑州,两人又在上海工作,这么复杂,头疼!但你们也得放宽心量——其实也没什么,我侄女的婚育管理即便落在你们这里,也不意味着由你们管,因为她在上海工作,按“属地”管理规定,你们只要出个相关证明就可将“管理”职责转到她的工作地上海!
大概我说出“内行”话,或者因言不由衷语无伦次话里带刺,白主任“定睛”看了我一会,说,我是吃这碗饭的!她显出不悦。不好,我主动“出击”的最低要求是不“惹”她生气!
为套近乎,我调侃:是啊,您在此吃这碗饭,我在这里办证喝点汤不行吗?
她白我一眼:看不出你这人还挺贫呢!
挨美女一闷棍,自然感觉不美。“策反”失败!
“对话”有效果。白主任做出了妥协,说若办的话,先让你侄女提交近三个月的查环查孕报告单及相关材料。我说行,请白主任稍等,我出去打个电话。
思忖着走出“白办”,来到楼下,我又踌躇起来:这些查体单据侄女若有,通过“快递”即可寄来,若无现成的那就麻烦了,况且白主任并未承诺拿来这些单据就给办!缴上材料,若再出个岔子我的压力更大了!我得先问清楚!根据经验,最好要求白主任签字画押!
正上楼,只听楼上出事了!刚才我从“白办”出门时,有位壮男子正进去,此刻正是这个男子“大闹”计生办!
我的事处在关键时候他横出这一杠!
不过听吵嚷这男子很有意思,他拍桌搡椅,嗓门如雷贯耳,估计迎风传千米!
事情大致这样,他来为妻子办“准生证”,白主任告诉他此证上级已停止办理,不能办了——
那我妻子生孩子医院要这个证,没有证就是违法生育,不接生!
我们不执行上级规定,那不乱套?
准生证是规定,现在又去掉,这不是违反大规?!
上级有权改变规定!
你们无权阻止临产的孩子出生!只讲规定,这儿安个机器人不就行了?!像你说的,凡事照规定,这30年改革一点都不能动!粉碎四人帮这么大的事也没按规定!
这时拥来不少拉架的,那男子却愈说愈远、愈高!
我立在墙旁,从玻璃窗看到室内白主任两手叉腰,一副大义凛然!
就像打麻将下棋,我看到了白主任的“底牌”,硬呢!不由佩服自己刚才因无知而无畏与她周旋斗法!
那个思维敏捷的“吼神”大汉尚不能“触动”她,我这庸常之人只有“畏惧”的份了!
可以设想,我若是不看火候的“糊烧饼”,如约去“续谈”,一定挨啐!看那气势,即便过去问安,也凶多吉少啊!
唉,这事不论瞧眼下还是看前景,不容乐观,渺茫了!
我终于意识到白主任那句“口头禅”的厉害,尽管她尚未对我说,我却只能“践行”了!
想开点吧,总比那个“闹事”的男子强些,他的事情要紧,搞得惊天动地,也没弄成嘛!
今个怎么这么晦气?出门时若摇一卦,想必是“诸事不宜”!
刚要打道回府,我忽然想起刘副乡长,听说他在这里分管计生办呐。去年村换届选举,他“深入基层”在我家吃过饭,出于公道,我向他介绍过各候选人情况。真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我离开“是非”之地,很快找到刘副乡长办公室。
见面他很热情。由于对计生部门的一些规定久有腹诽,加上跟主人有交情,我先发牢骚:岂有此理!没有“指标”出生的孩子居然是非法的!这年代了,只有咱们国家有这种变态的规定!莫名其妙!计划生育既然倡导属地管理,那就人在哪里哪里管不就结了?干嘛还要弄出这么多规定证件来?!
刘副乡长哂笑着看着我,道,瞧你云山雾罩的,什么事么?
我开始“具体”述说。听完我的“诉求”,刘副乡长显出不屑:就这点事?我点头,心想这点事就把我难住了!他说,自己虽然分管计生办,具体这鸡零狗碎的事不便插手,但你若真有对自己有用的事,我一定尽力协助!他指着我的额头:看你挺聪明的,其实非也!你说计生办的人只套规定没有担当,我看你比人家更不开窍!
我茫然望着刘副乡长。
既然这张纸对各方都无实际影响,你去城里大街地摊上,大概几块钱就办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犹如醍醐灌顶!
刘副乡长的话没有官腔,有境界,所言切境对机,高屋建瓴。细想来可谓句句披肝沥胆!领导毕竟是领导,不简单!有灵活,有原则,有人情,佩服!
回到家,想到去“买证”,心里还是有障碍。无奈,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我有个在邻村当书记的老同学,有些权势,或许他能举手之劳办了!
我打通了他的手机。听完我“请托”的事,他道:这事虽小,可能比较麻烦。我给人办过生育指标——就是管理部门年度生育指标满了,这时出生的小孩没有户口,以后上学就业寸步难行!普通人办理该证一般会经受计生部门的百般刁难......我赶紧声明:我侄女的证与此不同!他说知道。这个门“水”深呢,事情往往难缠。我领教过,他们各有规定,就像迷宫,曲里拐弯道道多,有人怕担责,只顾择巴自己,我这人脾气不好,说嘣了一天都不高兴!你若借钱,说个数,这事还是你自己去吧!
我刚要说话,他又道,不过你也别太悲观,若碰到心地好点的,明白什么叫“服务优先”,也许不难——祝你好运!
虽然托办的事“敬谢不敏”,从言语中听得出,这是个有情义的人,不愧为老同学!
一天来心力交瘁,头昏脑涨。放下这个“闹心”的电话,我却感到如释重负!
有钱有势,对这类“小事”也怵头啊!可见,这事即便办不成也不说明我“没本事”!至于另一顾虑,侄女认为我对她的事不上心——这问题也不存在了——因为明天我就去城里大街!
阴差阳错,竟然诸事“大吉”!
腰间的手机响了,我揿下接听键——二叔,忙什么呢?
是侄女打来的!“催办”呢!我立马说,侄女你放心,你要办的事明天就行了!
或许我的话头口气过于冷丁突兀,侄女问:什么事呢?
我说你要的婚育证明啊!
侄女“噢”了一声,道,我以为你忘了呢,这个证我已经办了。
什么?!我因意外而惊诧。
网上办的,在“开证网”,花了十二块钱......
我晕了,顿感天旋地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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