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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云止于水 于 2018-6-21 17:24 编辑
山中岁月长
博山 云止于水
昨夜小慧来,说好第二天清晨去红花峪山顶看百合花。
小时候,山坡地就在那儿,走过一段平坦的沙土路,向南,沿着小径,过山谷中的小河,再沿着陡峭的山径向上就是我家的地。在山之阳,从半山腰一直到山顶。幼小的我曾经独自跑去找爹娘,娘常常说起,在山上,看着一个小不点站在山下,身边还有一只大狗,似乎还在为几年前的小女孩担忧。而我记忆中是模糊的,无畏无惧的童年,陌路相遇的一只狗狗也是安暖。
只记得那面坡地多是点花生。夏来,要去地里除草,拿一把锄头,在烈日下,挥汗如雨。那时,我上高中吧,暑假常常和爹去锄地。却不会除草。把锄头伸出去,在成行的花生秧之间穿行,要落下地去,把草丛土里拉出来,还不能伤了花生秧。我拉出锄,却怎么也不能在秧苗间自如来去。正出神,爹一把拿过我的锄,扔在一边,看他生气的样子,我觉得好委屈。心里忐忑着,赶紧再拿起锄头,继续锄,奇怪的是,我刚刚根本就不能除草还保持花生棵完好,这下,居然全会里,钩拉着,横着拉过一锄头,再围着一棵花生秧下按,拉动,草就清理好了。
“这不杠着会啊。”抬起头,看爹,他扶着锄,笑眯眯地望着我,刚才严厉的面容早抛到九霄云外里。或许最初是我太漫不经心,或是不得要领,棒喝之下,忽然领悟?此去经年,那情景依然鲜活如初。
秋天,一家人去刨花生,拿着饭,带着䦆,袋子,用铁车推车,平坦的路上,小慧就坐在车上,让爹推着她,清瘦的小女孩,手扶着车子,笑得和山花一样烂漫,多年后,却再也难得。爹会从堰边收拾一些干枯的柴草,在刨去花生的土地中央,荡平一片地方,以木枝架柴草起来,用火柴点燃枯草,火燃烧起来,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爹把一大把花生连秧带花生放到火上,花生蒂随着烈火燃断,花生果就落在明灭闪烁的灰里里。
等差不多熟了了,我和小慧就找一根木棍,把花生从灰里扒拉出来,一边吹着,一边剥开,白嫩的花生子微带金黄,一股幽香溢出,咬一口,唇齿生香,吃着吃着,忽然彼此相顾,不觉笑得抱着肚子,每个人都像是画眉,唇边是灰,一道一撮,像是京戏中的人物,好玩极了。
倏忽,往事越经年。那些山地不种里,已有很多年,那里发生过怎样的改变,无从得知。像是一个朋友,陪伴过一段旅程后,已是天涯阻隔,再无从相见,一生的记忆,只此而已。
果然,清晨五点半,手机响。出门,坐上车,过两座桥,在一面湖水前停下,以南就是百合谷地了。宽敞的水泥路,全然没有曾经的模样,记忆中的山路早已湮灭!路东是圈起来的田地,细格子的绿色栅栏,地里西瓜秧长得翠绿肥大,细看,有两手捧不过来的大西瓜,想必里面已是红壤沙甜。把刀一压下去,“咔嚓”一声就裂成两半。沙土地里生长的西瓜格外好吃,想想就足够得意了。
路西,远远望去,一片明黄,一片嫣红,远山是密密的树林。百合花,从林清玄心田上走出来的百合花,曾经有多少人不远千里朝拜,热泪盈眶。此处,全是黄色和橘红色的,竟无一株白白痕,莫非白色的不适合此地气候,还是栽花人不喜欢白色?我在寻不到一朵白百何之后,颓然失望。
看着很美的花朵,拍出里的效果并不好,椭圆状披针形的叶片,不长,皆青翠欲滴,金黄的花瓣中点点斑驳的紫红,褐色花蕊,色泽搭配很美,却不知是因为花朵太大,还是心境使然,竟有艳俗之感。幸而露珠晶莹,每一瓣上都晶晶闪烁,如梦如幻。靠近闻嗅,花粉就沾濡在面颊、鼻翼之上,奇怪的是,我和玉儿竟闻不到其香。只小慧说花香多么浓郁,都有点熏得慌。
无数的百合花在开放,和朝露为友,和山风作伴,和鸟鸣虫吟一起,沐田地之灵气,吸日月之精华,浑然不觉人类的目光和看法。后来,聪聪回来,问我有无土鸡蛋,散学后,把简单和娘中午烙的发面饼给她时,看到车里居然有一大捧黄色百合花,一瞬间,我嗅到里百合清郁的香味。细看,每一朵竟都那么美。
仰望上面有竹轩亭台,就折回到水泥路,迤逦而上,两边是葱葱郁郁的荆轲花,丛丛簇簇,在晨光里发着幽蓝的呼吸。淡静沉稳的气息,幽幽下沉,直入肺腑。漫山遍野的荆轲,漫山遍野的雪青淡蓝花朵,细微纤柔,却因为众多,在夏至之际,统领里山峦大地,卑微的生命,竟显得如此高贵!
花下,水泥路边缘是高达腰间的雏菊,洁白的花朵,一路而上,开得细密而丰盈,仿佛一条花的河流,从高高山上缱绻流而下,在风中散逸着淡香。
远远听到狗吠,不敢向上。原是被栓在一旁,遂坦然而行。三面环山的湖水,水色碧清,倒影着树木和草色,东岸,全是清一色的白杨树,高耸云天,撑出一片浓阴之地,有一蓝绿相见的吊床,拴在两棵树之间,石头桌椅,上面还摆着三五个空啤酒瓶。清风徐来,惬意至极。
看高台之上有竹亭,去看。亭外,数茎修竹,枝叶扶疏,在伸探出来的叶片,每一片都有露珠,在曙光映照下,在一片苍茫云雾里,影影绰绰,如泣如诉,站在竹前,想起黛玉,潇湘馆内,竹森森,那质本洁来还洁去的林妹妹,一缕诗魂,柔软坚韧,除了爱,孤苦无依,不觉长叹息。此亭甚好,连地板都是竹子所做,密密的竹竿排在一起,踩上去,有轻响,竹轩竹顶,正在最高处,一个大红灯笼高高挂在竹棍上,俯瞰下面,是深谷之水,是明黄嫣红的百合花,更远处,是群山逶迤,连绵起伏,全都笼罩在白纱一样的云雾中。伸展高山之上,竟也有在沱江吊脚楼的感觉。
故乡真是风水宝地,如此干旱之际,还润泽若此,云雾缭绕,山中百物无不泽被于此,此中真意,不曾久居之人,岂能识得其妙?山中岁月长,任淹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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