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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娟走了。
那是个晴朗的日子,当我们焚烧她的遗物时,起风了,那些有关于我的书签嘶嘶啵啵地煎熬了很久,烧完时,一切皆静了,惟见烟痕淡抹。
她是我的很远很远的表妹。
她在的那些日子,并没看见她的情书。他的丈夫是个很憨厚的人,搞运输,赚了不少钱,家里楼瓦亭台,日子过得也很说得过去。
年轻气盛的我攒着心劲,天天把日子暖着掖着,只是躲着她。她总是怅怅地望着我,自己晓得,她怕我忘记那片绿色的庄稼,那片泥土上的青草香,那上面有我的体温和气息,还有一份暖暖的关怀,一抹透着喜悦的眼神……
我真的走了。带着一抔泥土,带着一缕草香上路了。一直不停地走,走得很远。
睁着眼睛,什么都能看见么?真的不是。日子一丁点一丁点的挪着脚步,开始的时候不知日子是什么,总像吃饭,狼吞虎咽,一个个或酸或甜或苦或辣的日子里,我掉下一把口水,它慢慢地变戏法似的闪过,又不见了,再闪出来,一下是笑,一下又是哭,有时半笑半哭,有时不笑不哭。再看看日子,仔细想想,每一个日子多么像人的摸样,胖的,瘦的,高的,矮的,男的,女的,俊俏的,丑陋的,日子也真是这么多的样子。
娟子不吱声,结婚了,过上了自己的日子。也许她的日子和我的一样吧?日子的深处,我已很少想起她。很少回家,偶尔见到她问一些家长里短的话,不是摇头就是点头,那样的时候我的感念也在一念之间,以为她过得很好,看着她的眼神,没有把握的话我也不会说也不会问。
很多胖胖的日子里兴高采烈,心宽体胖的很好。那些瘦瘦的日子里,更多祝愿健健康康的,也感觉很好,适应了日子,就是最好的生活。一种生活,在日子里一直不停地行走……
有一天,老家里传来娟子的消息,说她病了,来到我在城市医院,有时间的话替家里过去看望一下。咋就病了呢?据说还是不好的病。从那时心里开始潮涌,想起了那个曾经把树叶当笛子,把日子当歌唱的女孩子,兴冲冲的去看她,看到了瘦俏的她,低着头,不语,还是山青水绿的样子,柔柔的,又如夏日的风,气息都是甜的,只是在她的笑里我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她轻轻地说:别哭,没事的,这时我竟不能控制。她还是柔柔的,“你看哭字上面两个口,哭字下面一头犬,要哭,你成什么了?碰到好多好多哭的日子,只是哭来哭去有什么用?”哀叹一声:“人,靠水养着,把一身的水榨干了,人就更蒸发的快了,再说哭得泪水多太多,流成了河,也会淹死人的。”她低着头一直在絮叨,我竟不能坚持,本来想抱一抱她,那一刻却承受不住,不能自已……
她经历了几个月的病痛,人看上去气若游丝,那晚上,夜很安静,她的丈夫已经累得快要虚脱,经过劝说他出去找地休息一会去,我说替他几个小时,他也放心去了。她惨淡的笑着,叙叙的说着话,“路,咋这么长啊,弯弯曲曲的,老长老长,有好多人总是走不下去了,走不下去了……日子也一样,好长好长……。”我竟无语。
两天过后,他的丈夫打来电话,让我过去一趟,说她人不行了。那傍晚,尘土飞扬,路变得坑坑洼洼,我歪歪斜斜深深浅浅地一路走过。
她的路的尽头该是另一方风景吧?那条路只会越走越宽,一直在祈祷,为她祝福,眼前的她还是那样,把生活的刀打磨的程亮程亮,抽出来,一闪,就是一个春天,一刀砍下去,就砍死了一个严冬。
那次,我执意回老家了,是为去送她,年轻的她,只有三十二岁。那是我第一次送葬,也是唯一一次,送走了青春岁月里诸多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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