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树

千山暮雪

       孟家庄的柳老太最近比较烦。起因竟是有人要刨柳老头坟旁的那棵柏树。这要是外人，柳老太的气或许还小些。可嚷着要刨树的，却偏偏是柳老头大哥的亲儿子狗剩。按辈份，柳老头和狗剩是亲叔侄。
        要说这叔侄关系，一直是村子里的佳话。柳老头兄弟姐妹十人，他老小。男子排行老六，侄子们都叫他六叔。狗剩爹是老大，与六叔差个20岁有余。六叔和狗剩是一起玩大的发小，关系密切。十多年前，狗剩儿子娶了个媳妇，是个厉害角儿，对他老两口不孝顺。这不，经六叔出面调和，婆媳关系和睦，一家子其乐融融。柳老头下葬那天，狗剩老婆翠花哭得昏天黑地。送葬队伍里，属她的哭声最大，眼泪最多。村里人都夸赞，说翠花懂得知恩图报。
      柳老头生前有一片挚爱的果园，和狗剩的菜园子是近邻。生病那会儿，柳老头告诉老伴，自己百年后想安息在园子里，想亲眼看着自己的心血年年枝繁叶茂。柳老太狠下心，找人伐了一排正当年的果树，给柳老头置办了那个宽敞的“新家”，嘱咐儿女在坟旁栽上了那棵柏树苗。12年后的今天，柏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身体健康的柳老太，没事就去园子转转。在柳老头的坟旁，种些辣椒茄子南瓜之类的，她喜欢看着黄黄的南瓜花盛开在他的坟头，她喜欢看着各种坟头草茂盛地生长。
    就在两天前，翠花火急火燎地跑进门，要求六婶刨掉那棵柏树。因为柏树遮了她家菜园子，今年的萝卜白菜都长势不好，影响收成。刨柏树等同于要了柳老太的命根子，她二话没说，就用拐杖把翠花打出了家门。翠花也不是省油的灯，得空就在六婶门前指桑骂槐。这不，柳老太平稳的血压上来了，常吃的降压药也不灵了。心脏半夜突突突地跳得厉害，惊醒一身冷汗。有时候，得在床上从半夜坐到天亮，这滋味实在难熬。熬不住的柳老太，给在县城工作的大女儿柳叶打去了电话，告知了实情。
        柳叶火急火燎地往村子赶，并且给离娘家较近的三妹打去了电话，让她先去探探实况。必竟柳老太年龄大了，有些事电话里说不清楚。看见闺女进门，儿子长年在远方的柳老太像有了依靠和主心骨，精神头又上来了，“别说刨树，就是修理个枝桠，我也豁上老命和她没完！”激动的柳老太，完全忘记了自己这几天的难受劲儿……
         柳叶和三妹拿起斧头梯子锯子就去了园子。不一会功夫，柏树就被修理得利利落落，茶碗粗的树干支楞着个小脑袋。原先茂密的枝桠，落满了柳老头的“院落”。
      面对柳叶的退让，翠花还是不依不饶，非得刨树才能解决问题。这事儿闹大了，只得由村委会出面协调。老支书戴着花镜，扒拉着泛黄的土地承包合同。半晌才抬起头，从眼镜上方盯着翠花:“咦，你家的这块菜园子，合同里记载应该是六叔的土地啊？”
       老支书的话，顿时提醒了在场的所有人。原来六叔生前，担心自己的果树会遮了侄子的菜园子。瞒着老伴儿口头承诺把紧挨着翠花家的那块长10米宽2米的菜畦，送给她家免费种植算是补偿。
      柏树的事消停了。可是，关于那块菜畦的使用权，又成了两家的烦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