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雨离殇

一马平川

桓台   马玉涛

一场冬雨潸然而落，带着凄凉的寒风，伴着亲人无助的泪水，泣诉着人生百味，把最后一抹残绿无情吞噬。冬雨带走了生命的渴望，也带走了我那慈祥善良，和蔼可亲的姥娘。

杨树林中，送别姥娘，冬雨离殇，哀伤绵绵，林中久久回荡着亲人悲痛的哭喊，让人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凄风苦雨的杨树林里，一座新坟悲天恸地，我那亲亲的姥娘，伴随着落叶纷飞，从此长眠林中，一生的故事入土为安。

姥娘生于一九二六年的阴历十月初十，属兔，走于二〇一八年的阴历十月二十四，享年九十二岁。姥娘的一生饱尝艰辛、历经苦难，她一辈子没有文化，虽大字不识一个；但她是一个慈祥善良，有情有义的女人。

姥娘一生经历了两次不幸的婚姻，这一辈子风雨坷坷，吃了很多苦，她是一个很不容易的女人。在姥娘的心里藏着一个悲伤的故事，叫她一辈子长吁短叹，不能释怀。在她十六岁那年，正值抗战烽火连天，兵荒马乱，娘家临朐县城遭遇了大贱年，也就是历史上记载的“临朐无人区”。一九四三年，因村里饥荒活不下去了，为了生活所迫，为了能够活命，不被饿死，她被父亲用小推车送到桓台的一个村庄，换了一袋高粱，给人家当娘童养媳，救活了娘家一家人。记得姥娘说，在她被送来桓台后，碰上了很好的一个农村人家。来到这边后，姥娘的公公婆婆拿她当亲生闺女一样对待。尤其是婆婆对她很好，很是疼她，给她梳头，扎辫子；留着好的不舍得吃，偷偷给她吃。

姥娘说，她被送来这边后，曾半年多想家、想娘不肯吃饭。娘家里边的母亲想孩子两年来过年没起来过年，那又是怎样的一种伤痛啊！几十年过后，每当姥娘说起这件事，心就好像在流血一样伤痛不止。姥娘在婆婆家呆了五年后，二十二岁那年和姥爷结了婚。姥娘的婆家对这个漂亮能干的儿媳赞不绝口，很是满足。姥娘和姥爷婚后生活很美满，男耕女织，虽清贫些，但一家人过着不挨饿受冻的日子也算幸福的。随后八年的时间姥娘添了大姨、母亲、舅舅三个孩子，一家人在一起，过着平淡的日子。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灾难还是降临了。姥娘在生下舅舅后的第二年，家里因为添了孩子，生活开始捉襟见肘，拖家带口，地少人多，家境很难维持下去。姥爷就抛家舍业，不远千里投奔远在山西当工人的弟弟，去那里开荒种地，种了十二亩地的高粱。记得姥娘曾经说过，那年六月初夏的一天，天气炎热，姥爷因在高粱地里锄草，来了一场疾风骤雨，不幸染上风寒病倒了。那时缺医少药，五天后就不幸撒手人寰。远在山西的亲人发来电报，姥娘当场晕了过去，哭得死去活来，感觉整个天都塌下来了。但是坚强的姥娘终于挺住了，她把泪水咽到肚子里，咬紧牙关坚持生活着。

那时侯，姥娘拖儿带女，一个人拉扯着三个儿女，没了姥爷，举步维艰。她含泪把大姨送回临朐娘家生活，把我母亲送给她的二妹妹，可我的母亲不愿意离开母亲，又跑了回来。那时的生活很惨淡，灾荒年月，吃不上喝不上，姥娘为了生存，迫不得已领着母亲和舅舅改嫁了。姥娘和本村的一个邻居的姥爷结婚了。姥爷当时张店钢铁厂的工人，随后生活逐渐好转。姥娘在解放后随后添了三姨、四姨、小姨，一家人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母亲曾和我不止一次说过，姥娘晚上最喜欢给她们讲故事，喜欢拉呱。记得母亲说过，那时候最幸福的事，就是晚上的时光，姥娘借着昏黄的煤油灯做针线活，给母亲和姨们讲故事，那些皮狐子娘的、那些皮狐子娘的故事、蝎子精的故事、蜈蚣精的故事，小白菜的故事等等陪伴着母亲和姨妈们渡过了那些贫瘠的日子。那时候，姥娘受尽了那罪，白天在地里干活挣公分，晚上纺棉花，搓线，织布，给儿女们做衣服穿，常常都是熬到深夜才睡觉，为这个家操碎了那心，想起来都让人唏嘘不已。

七十年代，姥娘把舅舅送去参军入伍，支持国防建设。舅舅在部队参加了边疆保卫战，并提干荣立三等功，成为家族至高无上的光荣。舅舅退伍回家后，姥娘和姥爷含辛茹苦，东奔西走，操心受累为舅舅盖房子娶媳妇，受尽了那苦和累。记得姥娘说，很感谢我那第二个姥爷，他用男人那博大的胸怀和关爱，给她生活的信心和勇气。姥娘从此看到了太阳，看到了生活的希望。姥爷和姥娘带领一家人，在那个缺衣少饭的年代，自立更生，靠自己的双手，从此过上了安稳踏实的生活。星转斗移，岁月如河，姥娘开枝散叶，含辛茹苦熬下来了一大家子人。她老人家拉扯着我大姨，母亲，大舅，三姨，四姨，小姨都成家立业，过上了幸福安康的生活，真不容易啊。

小时候，记得最愿意走姥娘家，去姥娘家常常一住就是好几天。姥娘也很疼爱这帮外甥子女们，她拿这着外甥和亲孙子一样对待。忘不了姥娘赶集买给我的那些好吃的，更忘不了夜深人静的晚上躺在被窝里，姥娘拉给我听得那些呱，迷得我睡不着觉。长大后，姥娘也老了，每每逢年过节，生日那天，亲戚一大家子人聚在姥娘家里一起吃饭，那是多么幸福的时刻啊。可随着姥娘年事已高，今年身体每况愈下，上半年因为脸上恶性肿瘤复发，虽动了手术，但一直未见好转。在医院里住了大半年，又不小心摔断了腿，让亲人们心疼不已。六月的那天，在医院的重危病房里，姥娘插着呼吸机，艰难呼吸，疼煞了亲人的心。那一次亲人们的祈祷把姥娘从死神的悬崖边硬生生拽了回来。出院后，姥娘卧床在家不能自理。我的母亲、几个姨妈、舅舅轮流照看老人，细致入微，没白没黑，尽到了儿女的孝心。

人常言：生命来来往往，来日并不方长。总会有一些没来得及完成的心愿，一转眼间就错过了；总会有一些没来得及陪伴的人，一转眼间就见不到了。姥娘在最后的弥留时光里，我因为工作忙碌没有照顾她，留下了长长的遗憾。姥娘的人生就像是一片孤零零的树叶，没有归期，落下的那一刻就是终结。在姥娘过完九十二岁寿诞后，停止了饮食，十四天后撒手人寰，寿终正寝。

历史的大贱年，平凡的世界里，姥娘一生的岁月如沂河奔腾不息，澎湃闪烁着晶莹美丽的浪花。九十二年，一个世纪，姥娘见证了旧中国的战火纷飞，见证了新中国的崛起成长，见证了自立更生的坚强豪迈，更见证了改革开放的盛世春天，含辛茹苦养育了一群优秀的儿女，她是一个坚强的女人，她更是一个光荣的母亲。

冬雨婆挲，落叶纷扬。杨树林里，飘扬的魂幡，垂首的花圈，寒风凛冽，落叶归根。寒风吹过发出的呜咽声声，像是老天的哭泣声，诉泣着姥娘坎坷不平的一生。姥娘在一场冬雨中就这样静静地走了，长眠在了桓台这片富饶的土地下。她的灵魂飘去了天堂，那里有阳光和鲜花永远陪伴守护她。

有缘的荒草

好感人的文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读完，模糊了我的双眼！就像文中写到的“一场冬雨潸然而落，带着凄凉的寒风，伴着亲人无助的泪水，泣诉着人生百味，把最后一抹残绿无情吞噬。冬雨带走了生命的渴望，也带走了我那慈祥善良，和蔼可亲的姥娘.....”问候马老师！节哀顺变！祝姥姥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