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菜飘香的冬天

一马平川

桓台  马玉涛

冬日的一天下午，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母亲说，晚上回老家吃饭吧。下班后我就开车从拥堵不堪的张店匆忙往回赶，到家时已接近六点半多，天已经完全擦黑了。推门进屋，一股熟悉的饭菜香气迎面扑来，原来母亲已做好晚饭，在饭桌边等我呢。此刻温馨明亮的客厅内，饭菜的香气正冉冉升腾着，一大盘辣炒白菜所散发出的味道香气扑鼻，暖暖的老家里飘荡着浓浓的亲情与母爱，宛若一片冬日暖阳，让心灵感到温暖如春。

和母亲围桌而坐，边吃边聊，幸福的滋味涌遍全身。母亲今天晚上做得主菜是我最爱吃的辣炒白菜，以及腌渍白菜咸菜，面食则是我最爱吃的菜窝头。母亲做得辣炒白菜很有味道，堪称一绝，我怎么学都做不出那种味道来的。她把白菜的脆香和辣椒的辣香有机的融合在一起，脆烂适中，嚼在嘴里，唇齿留香，让人食欲大增，越吃越香。菜窝头是用白萝卜擦成的菜丝和玉米面及豆面掺盐蒸成的。啃口菜窝头就着辣炒白菜，再吃一口腌渍白菜，那种香甜的惬意和满足，让我禁不住回忆起儿时与母亲一起吃晚饭的一幕幕。在儿时的寒冬腊月里，记得这些饭菜是母亲每天晚上必做的，悠悠母爱温暖香甜了童年的味蕾。如今记忆中的这些简易饭菜，又一次闪亮般出现在饭桌上，让我感慨万端，思绪奔涌。

想起儿时母亲教唱的那首《小白菜》，歌声如烟，娓娓深情唱来：“小白菜呀， 地里黄啊；三两岁呀，没了娘啊。跟着爹爹，还好过啊；就怕爹爹 ，娶后娘啊。娶了后娘，三年半呀；生个弟弟，比我强啊。弟弟吃面，我喝汤呀；端起碗来，泪汪汪啊；亲娘啊，亲娘啊。亲娘想我， 谁知道呀；我思亲娘，在梦中啊。桃花儿开，杏花儿落；想起亲娘，一阵风啊；亲娘啊 ，亲娘啊……”

记得那是寒冬腊月的一天晚上，外边飘着鹅毛大雪，母亲在昏黄的灯光下，给我唱了这首《小白菜》的歌谣，唱完后给我讲了小白菜的故事：旧时侯，在一个贫苦农民家中，有个小姑娘叫小白菜。她三岁的时候，亲娘因病不幸去世了。小白菜起先跟着爹过，虽然很穷，总算还没有受什么虐待。后来爹娶了后娘，又生了弟弟，生活境遇就更苦了。她得不到丝毫温暖和照顾，在孤独和悲伤中越发想念自己的亲娘。这一切有谁知道呢?向谁去诉说呢?陪伴着她的，只有自己的歌声和眼泪。眼泪流干了，歌声却流传开来，引起更多小孩子的同情之泪。这些小孩子家里也很穷，也有自己的痛苦，他们把自己的痛苦寄托在这首《小白菜》里，含着泪水，把它当作自己的歌来唱。就这样，这首儿歌唱响了华北平原，成了家喻户晓的传统优秀儿歌故事。那时侯想想我有亲娘的无微不至的呵护，真的是比小白菜幸福多了。感谢亲情和母爱陪我慢慢长大，一起走过了那段虽贫瘠但内心富饶的童年时光。

吃完晚饭，帮母亲刷刷筷子洗洗碗。陪母亲说说话，拉拉家常。母亲和我聊起了过去那些种植白菜的事情。老家种植大白菜在县城周边是最早的几个村子之一，是县城重点白菜种植村庄，所种白菜品种好，产量高，收益高，远近闻名。很早的时候村子得乌河水路之便，所产白菜立冬之后，多在桥南河东大柳树行子里装船，顺乌河转小清河西去济南或供应沿小清河的博兴、惠民、广饶、利津、垦利等十来个县吃菜，或顺陆路南下去淄川换煤炭等。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村里的白菜主要供应东营胜利油田职工，产销达到巅峰，名闻四乡八里。

一九八三年改革开放后，村里分田到户。村子河东的小片地上有我家的八分自留地。父母在这块地上全部种上了白菜。那时没有卖白菜种子的，家家户户基本上都是自留白菜种。白菜在收获后，总会留下几棵大的、好的做为白菜留种用。这种白菜品种叫做“包头白”。这种白菜产量大，外形圆圆的，大大的，一棵白菜能生长到十多斤。母亲说收获过一棵最大的白菜，竟重达十八斤，像一颗青白镶嵌的翡翠玉球呢。

春暖花开，清明时节，正是栽植留种大白菜的好节气。留种的几棵大白菜这时只剩下根盘和几片含苞小芯叶了，但它们却像是母亲的宝贝一样，被母亲一棵棵温柔地栽到地里。母亲对它们浇水，施肥，呵护备至，像是照顾自己的孩子一般。五一时节白菜终于开花了，菜地里宛若一幅油画般绚丽多姿。白菜花那四片金黄的小花瓣，一个花蕊，竞拥绽放，一簇簇的，金黄的，仿佛母亲慈祥欣慰的笑脸。田野里，白菜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随风飘荡起伏，惹得蜂舞蝶绕，好一派田园风光啊。花开花落，白菜打种，麦子也熟了。白菜种终于和麦子一起收获了。

立秋节气，母亲撒播下一粒粒白菜种子，一个个新芽竞相破土而出。待到处暑时节，栽植下一棵棵白菜秧子，很快就能长成了一片绿油油的小白菜。那些小白菜着实惹人喜欢，秋风拂过，个个摇曳着翠绿的衣裳，伸着头沐浴着阳光和雨露茁壮生长着。那时白菜田里的井都是洞子井，井底的水洞和乌河水紧紧相连在一起。乌河的水质甘冽，流灌到井内，用此水浇灌，白菜的品质可想而知。那时候没有化肥，地里全部施得有机粪肥。白菜地里不打农药，也不生虫子。霜降时节一过，就得捆白菜，以利于白菜长得结实丰硕。母亲用草腰子将一棵棵白菜捆起来，此时白菜离收获就不远了。

转眼间小雪时节到，白菜也获得收成，一家人满怀喜悦来到地里拔白菜。记得那时母亲带着菜刀，摁着一棵大白菜，摇摇晃晃，就把它拔出来了。拔出白菜后，用菜刀把菜根上的泥土及乱根砍去，只留下短短的主根。那时候收获白菜都是连根拔起，主根必须保留，这样有利于贮藏保鲜。尽管当时白菜很便宜，才二分钱一斤，但那时的白菜真的很好吃，也很好卖。当时白菜收获的季节，就会有东营胜利油田的解放大卡车驶来，一辆接一辆的到田间地头收购白菜。那时候的绿色解放大卡车，就像一只只知了猴爬行在地里，地里人来人往，热闹无比，收购过磅装车的场景很是壮观。

俗语说得好：百菜没有白菜香。那时，母亲总会来留下二三十来棵白菜，当作冬天一家人的菜蔬。剩余留下的白菜就拉回了家中。家中庭院里早已为白菜贮藏准备好了地窖子。那时农村庭院里都有地窖子，贮存冬天的主菜：白菜和萝卜。所谓的地窖子就是在院子里开挖一个四四方方的大坑，坑得挖一米多深。坑的上面隔上圆木，铺满铺严玉米秸秆，然后再敷上厚厚的土，留一个进出地窖的洞口，搬运白菜。这些白菜就躺在了温暖舒适的地窖里，新鲜永不变质，充实了漫漫冬季那饭桌上的菜香飘逸。

常言道：萝卜白菜保平安。记忆中常常会闪现出一幅幅画面来：祖母在老宅的土坯房里，把白菜剥去菜叶炒菜后，然后把根泡在罐头瓶子里，过不了多久，白菜便开出了金黄色的花朵，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屋子里的土炕头，被烧得温暖如春，祖父在土炉子上翻动着铁锅，炒着香辣的白菜，满屋的热气，香气氤氲着，飘散着，像是一场再也回不去的梦......屋外院子里那腌渍白菜的坛缸，那朴素的香气，祖母从缸中捞咸菜的场景，像是一场梦，久久地不肯散去......

母亲说，一九八七年以后，因乌河河水污染，村东的白菜开始逐渐减少种植，直至每家仅够种植自己吃用的白菜，其余全部种上了麦子。如今母亲依旧种着二分地的白菜，白菜收获后，母亲每年会一直把白菜分给亲戚们品尝，还能偶尔到集市上去卖点零花钱，滋润着一家人的日子，分享着白菜飘香给这个冬天带来的浓情和恩泽。

这个白菜飘香的冬天，亲情在母亲的辣炒白菜里，亲情在坛缸里腌渍的白菜咸菜里；亲情在水插白菜开出的金黄笑脸里，亲情在母亲盼儿回家的深情凝望里，亲情在祖父和祖母的频频闪现的梦境里，亲情在温暖舒适的老家里。浓浓的亲情和母爱，宛若一片冬日暖阳，让心灵感到温暖如春。